每当小小的克儿仰着天真无邪的笑脸，奶声奶气地唤他“叔父”时，欧阳锋心中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甜蜜又苦涩。

第102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34

时光如水潺潺流逝，直到欧阳克五岁那年，一场悲剧彻底改变了白驼山的命运。

那日欧阳锋功法初成，满心欢喜想去向大哥禀报。在途经大嫂房间之时，熟悉的旖旎之声再度传来。多年压抑的情欲在这一刻决堤血气方刚的少年，想起大嫂每每望向自己时那欲语还休的眼神，想起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他猛地踹开了大嫂的房门。

谁知这一脚，竟踹开了地狱之门。

本该瘫痪在床的大哥竟然自己离开了床榻，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床榻之上纠缠的二人惊慌回首，看到了令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本就因重伤而经脉寸断的大哥，此刻亲眼目睹妻子与胞弟的苟且，怒极攻心，经脉逆行，怒吼了一声“奸夫淫妇”，便突然从七窍中迸出鲜血，当场气绝身亡。

大嫂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疯狂捶打着他的胸膛。仓皇四顾间，她的目光正正对上了廊柱后幼子那双懵懂的眼睛。羞愤交加之下，大嫂终于彻底崩溃，她猛地撞向廊柱，血溅当场。

这一刻，欧阳锋知道，自己的罪孽，永远都无法赎清了。

可怜小小的克儿，才不过五岁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娇娇软软的小人儿。那日却亲眼看着双亲惨死眼前，鲜血溅在了他稚嫩的脸颊上，溅进了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

孩子当场呕出一口心头血，小小的身子像片落叶般栽倒在地。欧阳锋抱着他冰凉的身子，看着他惊厥抽搐、气若游丝的模样，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整整七天七夜，欧阳锋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白驼山最珍贵的药材用尽了，他的内力也数次耗尽，才硬生生将克儿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只是从那以后，克儿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时常夜间惊厥，也见不得雷雨天。欧阳锋每每看着他苍白的小脸，都恨不得以命相抵。

在克儿高热失忆之后，这个秘密，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底，经年累月，化脓溃烂。

欧阳锋跪在兄嫂灵前，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恶果。是他放纵情欲，是他背弃人伦，是他亲手毁了这个家。那些缠绵时的欢愉，如今都化作了穿心的毒箭。

从此，他将“天下第一”的执念刻进骨髓，每日发疯似地练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赎罪。而对那个本该唤他“爹爹”的孩子，之后便是彻底属于大哥和大嫂的儿子，欧阳锋此生，永远只是他的叔父，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给克儿最好的衣食，教他最精妙的武功，却始终保持着叔父应有的距离，再不敢回应他孺慕的眼神，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将孩子搂在怀中。每当克儿用软糯的声音唤他“叔父”，每当看着克儿惊厥发作时苍白的脸色，他藏在袖中的手都会不自觉地发抖，却终究不敢上前半步，更不敢表露出半丝的温情。只有在克儿精疲力尽睡去，只有在克儿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敢悄悄为这孩子掖一掖被角，然后像做贼似的仓皇离去。

第103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35

欧阳锋从回忆中抽身，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上。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楚，硬是逼着自己用最冷硬的语气回答道：“他们......都是因我而死，都是我的错。”

若是欧阳克此刻能够看清，定会瞧见叔父那双鹰目中闪烁着的泪光，那紧绷的下颌线后藏着的颤抖。可惜他此刻眼前只有朦胧的光影，耳中只听见叔父冰冷刺骨的话语这个从小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此刻竟用最残忍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一丝希冀。

欧阳克只觉得胸口如被利刃贯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住下唇，纤长的手指攥紧胸前衣襟。他忽然觉得可笑，可笑自己最敬爱的叔父，自己一直以来最最亲近之人，竟是害死自己双亲的元凶。可笑这些年的百般疼爱，都不过是一场赎罪的戏码。山风穿堂而过，仿佛带走了他身边的最后一丝温情。

欧阳锋站在原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看着亲生骨肉痛苦至此，他心如刀绞，却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不是不爱，正是爱得太深他怕自己一旦触碰到克儿那颤抖的肩膀，理智就会彻底崩溃，将这些年苦苦筑起的堤坝冲垮。那些压抑了二十余年的父爱，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愧疚与疼惜，都会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

烛火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永远跨不过的深渊。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莫过于，亲手推开最想拥抱的那个人。

欧阳克的面色已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令人心碎的飘渺：“叔父......生身父母的大仇，克儿不能不报......”

他颤抖着指着案几托盘之上的两个夜光杯，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绝望：“这两杯酒......一杯是西域佳酿，另一杯......”他顿了顿，声音干涩几不可闻，“浸了银环断魂蛇的毒液......”

“叔父可愿......陪克儿饮这一杯？”他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眼中噙着泪光，“无论结果如何......从此...生身父母的大仇......就此翻过。”

夜风吹乱了欧阳克额前的碎发，他就这样静静地望向叔父，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这个既是仇人又是至亲的男人，给他最后的答案。

欧阳锋目光一凝，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万万没有想到，克儿竟会决绝至此。银环断魂蛇之毒，乃天下至毒，远胜寻常毒物。一旦入喉，剧毒顷刻间便能攻心，没有任何解药。

除非......

他暗自运转体内真气，感受着经脉中澎湃的内力巅峰境界的蛤蟆功，足以运功将毒血生生逼出体外。可克儿并不知晓这一点，更加不知道，他此番闭关数月，已将蛤蟆功重新修炼至圆满。

欧阳锋看着眼前这个清减了许多的身影，心中既痛且怜。克儿这孩子，此举分明是抱着必死之心，想要与自己做个了断。

第104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36

欧阳克的眼底藏着无人知晓的决绝，他从未想过要与叔父分出生死这不过是一场以命相抵的赌局。

生身父母的血仇，他不能不报；可叔父的养育之恩，他又岂能不还？这杯毒酒，本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解脱。

若叔父饮下的是美酒，那便是天意如此，他甘愿独自咽下这杯穿肠毒药，以死抵消生身父母之仇；若叔父不幸选中了毒酒......欧阳克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那他便紧随其后，绝不独活。克儿如今长大了，现在可以跑得再快一些，一定可以追上叔父的脚步，攥紧他的衣袖，黄泉路上并肩而行，绝不会再撒开手。

欧阳克扶着檀木案几缓缓起身，苍白的手指轻轻端起托盘上那对夜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叔父......”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欧阳锋面前，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缠着叔父学武的少年，“今夜月色正好，克儿特备薄酒，想与叔父共饮。”

夜风拂过，他宽大的白衣袖摆与欧阳锋的墨绿衣袂悄然交叠，又轻轻分开。

欧阳锋接过酒杯，凝视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又看向克儿含笑的眼眸，没有犹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仿佛饮下的不是可能致命的毒酒，而是这二十余年积攒的千言万语。

“叔父......”欧阳克最后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他举起另一杯酒，嘴角噙着解脱般的微笑，仰头饮尽时，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那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饮下穿肠毒药，而是在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定。

欧阳克放下酒杯时，指尖忽然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他本想对叔父露出最后一个笑容，却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从心口炸开。

“呃......”

闷哼声从喉间溢出。他下意识捂住心口，指节因为剧痛而扭曲。银环断魂蛇的毒性发作极快，转眼间他的指尖就泛起了诡异的青灰色。

“克儿？！”欧阳锋猛地起身，却见克儿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正缓缓渗出一缕黑血。

欧阳克想说什么，张嘴却呕出一大口乌黑的毒血。剧毒侵蚀着他的经脉，视野开始黑暗，耳畔嗡嗡作响。他早就看不清叔父的脸，此刻想要伸手让对方抱一下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听使唤。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身体无力地滑落，却在即将触地时被一双颤抖的大手牢牢接住。

欧阳克的嘴角不断溢出黑血，蜷缩在叔父怀里翻滚挣扎，泛着青灰的手指却仍颤抖着想要抓住叔父的衣袖：“让克儿...向父母...还了这债...”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他的四肢因为剧痛而扭曲痉挛着，关节反折成诡异的角度，像离水的鱼儿般在欧阳锋怀中无助地抽搐着。

最后的意识里，欧阳克恍惚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自己脸上，幼年记忆里那双温暖而粗糙的大手，再次按在了他的后心，浑厚的内力被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欧阳克唇角噙着解脱的笑意，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额头抵在叔父心口，如同幼时撒娇的模样。世界终于陷入了黑暗，单薄破败的身躯抽搐渐弱，然后彻底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