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

鬼头灵蛇杖应声入手,泛着幽幽寒光。欧阳锋振衣而起,大步流星踏出洞窟,墨绿色的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雾霭,遥望山庄方向,眼底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

“不知克儿可曾归来。”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久违的期待。想到那个从小养大的孩子在中土游历多时,不知可曾玩得尽兴。这位令江湖闻风丧胆的“西毒”努力板起面孔,只是那匆匆的脚步,却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牵挂。

欧阳锋踏入白驼山庄时,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回廊之下的侄儿。只这一眼,他的心头便骤然一紧才几个月不见,克儿怎会憔悴至此。

廊下的欧阳克一袭白衣胜雪,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荡,衬得他整个人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他的脸色很是苍白,连唇色都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那双总是灵动的双眼如今却显得黯淡无光。

“克儿!”欧阳锋绷紧了面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扣住侄儿单薄的肩膀,抓起他的手臂就要诊脉。

正在出神的欧阳克似乎被叔父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探查。

“克儿恭喜叔父出关!”

青年扬起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规规矩矩地向最敬爱的叔父行礼。那刻意提起的声调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却让对侄儿无比熟悉的欧阳锋心头更沉。

欧阳锋强压着翻涌的疼惜,板着脸一把拽住侄儿冰凉的手心,用自己温热宽厚的大手给他捂着,不由分说便将人往厅里带去。

欧阳克在路过仆从时,冲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仆从躬身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细如发丝的面条在金边瓷碗中盘绕,上面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菜叶,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在厅内弥漫开来。

“叔父,”欧阳克将面碗轻轻推到欧阳锋面前,“今日是克儿的生辰,您陪我用一碗长寿面可好?”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欧阳锋接过面碗,面色却愈发阴沉。他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在侄儿脸上逡巡,注意到那抹强撑的笑容下掩盖不住的疲惫。“克儿,”他沉声开口,“此次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欧阳克闻言,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垂眸掩下心中的苦涩。

第100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32

他缓缓地跪伏到了地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克儿无能,此番未能为叔父取得《九阴真经》。那弃徒梅超风......已被‘东邪’黄药师重新寻回门下。如今......”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攥紧,“若想得到此秘籍,恐怕只能到桃花岛上走一遭了。”

欧阳锋听罢,紧绷的肩背反倒放松了几分。他冷哼一声,手中蛇杖重重一顿:“哼!这个黄老邪......”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阴鸷却渐渐化开。只要不是克儿出了什么岔子,其他的,总归还有转圜的余地。

“起来说话。”他俯身一把将侄儿拽起,声音依旧冷硬:“区区一本经书,也值得你这般?”

欧阳克被叔父的大手重新按回檀木座椅,低垂着头将几乎涌出的泪意强行忍下。

欧阳锋端起那碗长寿面,粗粝的手指在瓷碗边沿摩挲了几下。他努力绷紧那张常年阴鸷的脸,眉头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动:“既是你的生辰,为何自己不吃?”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生硬的关切。

欧阳克端坐在案几对面,绣着蛇纹的白衣袖口垂落,遮住了他苍白冰凉的指尖,仿佛也掩住了他纷杂难言的心绪。他望着叔父吃面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和的笑意:“克儿方才已经用过了。”他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字字真切,“这碗是特意为叔父准备的。克儿惟愿叔父......长寿安康,岁岁无忧。”

欧阳锋低头吃面的动作顿了顿,热汤升腾的雾气中,没人看见“西毒”眼中几乎按捺不住的温情与动容。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辉。欧阳锋正在练功房中盘膝打坐,忽闻门外传来轻叩之声。在这白驼山庄,敢在深夜叨扰他的,除了克儿再无旁人。

“进。”他睁开双眼,低沉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门扉轻启,欧阳克手捧鎏金托盘款步而入。

“打扰叔父了。”他轻声致歉,转身将托盘置于案几之上。两盏夜光杯泛着莹润的光泽,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荡漾。

欧阳锋缓缓收功,周身鼓荡的真气渐渐平息。他睁开锐利的双眸,看向站在一旁的侄儿:“克儿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欧阳克轻轻地在身旁的檀木椅上坐下,月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色。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叔父,克儿的生辰就要过去了。”欧阳克低垂着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衣袍上的褶皱,终究抬起了有些失神的眼睛,缓缓望向了叔父的方向,“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克儿好多年......,您能告诉克儿真相吗?”

欧阳锋的心头猛地一颤,宽大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他沉默片刻,终是哑声道:“你问。”

欧阳克微微前倾身子,那双喜欢含笑的眼睛,此时在月光下,竟充斥着无边的空洞和死气。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叔父......,可以告诉克儿......,克儿的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房间内霎时寂静得可怕,空气仿佛被彻底凝固。欧阳锋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傍晚。

第101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33

欧阳锋的兄长,昔日的白驼山山主,曾是西域武林最耀眼的星辰。他年少成名,手持灵蛇杖纵横大漠,未逢敌手。白驼山在他的统领下威震西域,连中原武林都要忌惮三分。

“天下第一......”大哥总爱站在山巅望着东方,眼中燃烧着熊熊野心。那时的欧阳锋还只是个跟在兄长身后的少年,每每望着大哥挺拔的背影,都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大哥迎娶了西域最美的姑娘,人人都道这是天作之合。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新婚燕尔之际,大哥遭人暗算。那夜他独闯大漠追敌,却中了埋伏,七处大穴被破。欧阳锋至今记得他被抬回山时的场景大哥浑身浴血,经脉寸断,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只能瘫软在床榻之上。那双握惯了灵蛇杖的手,已经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锋儿......”大哥每说一个字都要呕出一口血,“今后...白驼山......就...靠...你了......”

欧阳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跪在兄长榻前郑重立誓,要习得绝世武功,夺得“天下第一”,重振白驼山威名!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作弄世人。彼时年少的欧阳锋,在大哥重伤卧床后,日日受大嫂照料起居。大嫂温柔似水的眼眸,体贴入微的关怀,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将一颗赤诚之心尽数系在了不该系的人身上。他不知从何时起,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着白衣的倩影,却又在四目相对时仓皇避开。

那日黄昏,欧阳锋途经大嫂厢房,忽闻内里传来阵阵旖旎声响。他耳力过人,将那喘息呻吟听得真切,似痛苦又似欢愉。少年因未经人事,只道是大嫂病痛难忍。情急之下,他顾不得礼数,抬脚便踹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烛火摇曳的闺阁内,罗帐半垂。大嫂一个人跪坐于床榻之上,云鬓散乱,雪白的肩头半隐半露。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犹如惊雷般劈进了少年懵懂的心房。

自此,那抹香艳景象常常入梦。欧阳锋在羞耻与渴望中辗转反侧,终是抵不住心魔,在一个雨夜偷偷摸进了大嫂的闺房......

第二年,大嫂诞下一个男婴这个名义上是欧阳锋的侄儿,实则是他亲生骨肉的孩子。山庄上下张灯结彩,却无人知晓欧阳锋心中的煎熬。

每当踏入大哥的卧房请安之际,欧阳锋都能感受到那道灼灼的目光。昔日英姿勃发的大哥如今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地瘫在床上凝视着他,那眼神里交织着愤怒、耻辱与绝望。在这样的注视下,欧阳锋内心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他悔不当初,终于狠心与大嫂断了私情。

他为孩子取名“欧阳克”,这个“克”字,既是对自己越矩行为的警醒,也是对这段孽缘的忏悔。他发誓要克制情感,再不行差踏错。

年幼的欧阳克天资聪颖,玉雪可爱,很快展现出惊人的武学天赋。欧阳锋将对兄长的愧疚、对大嫂的亏欠,全都化作了对这个孩子的疼爱。他亲自传授武功,事无巨细地教导,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