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前院寝殿,昏睡中的胤禛,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池水里。彻骨的寒意渗入骨髓,连呼吸都凝着冰碴。恍惚间,小六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无声地注视着他,仿佛在问:“哥哥,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母妃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刃,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

胤禛在床榻上痛苦地辗转,锦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揪住心口的衣料,仿佛要将那颗绞痛的心脏掏出来才好,指尖已经泛起不祥的紫绀,喉间不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

“嗬......小六......”

苍白的唇瓣间突然溢出一缕猩红,鲜血顺着下颌滑落,在雪白的中衣上晕开刺目的血花。守夜太监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冲出殿门,声音都变了调:“快传御医!主子爷吐血了!”

驻守的赵院判提着药箱疾步赶来,刚踏入内室便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四贝勒仰躺在榻上,脖颈僵直后仰,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将锦被踢蹬得凌乱不堪。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已呈青灰死色,额角冷汗涔涔,唇边蜿蜒着刺目的血迹。

老御医一个箭步上前,拇指重重掐住人中穴,同时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烛焰上快速燎过,手腕一抖便精准刺入内关、膻中等要穴。

“贝勒爷心脉受损,夜梦惊悸引动气血逆行。”赵院判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手中银针接连刺入神门、足三里等穴位。

一旁的小太监战战兢兢递上参片,却发现主子爷牙关紧咬,鲜血仍不断从齿缝间渗出,染红了锦缎枕巾。小太监的手抖得厉害,参片几次都未能送入主子口中。

赵院判一把夺过参片,拇指与食指精准地扣住胤禛的下颌关节,稍一用力,便听“咔”的一声轻响,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他眼疾手快地将参片送入舌下,又迅速合上胤禛的嘴,食指在喉结处轻轻一按,逼得昏迷中的人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见四贝勒对外界刺激尚有反应,赵院判心头稍缓,顺手用帕子拭去了胤禛唇边新渗出的血丝。

整整半个时辰的施救后,胤禛剧烈的痉挛才渐渐平息。随着一声长长的抽气,他僵直的身躯终于软了下来。

众人刚要松口气,却见赵院判的目光仍牢牢锁在主子爷微蹙的眉心上。他用指尖细细抚过胤禛的后颈,感受到指腹下的肌理依旧紧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沉声吩咐道:“贝勒爷惊悸未消,速去煎定悸汤,药材加倍。”说着又探了探脉,转头补充道,“养心汤也备上,今夜老夫亲自守在这里。”

第201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10

不知是定悸汤的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还是这具身体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胤禛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他苍白的面容逐渐平和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均匀,陷入了深度的昏睡之中。

这一睡便是整整两日。期间虽然脉象时有浮沉,但所幸未再出现凶险的抽搐,脆弱的心脉也渐渐趋于平稳。到第三日破晓时分,胤禛的睫毛轻轻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赵院判连忙上前,将人小心扶起靠在软枕上,细细叮嘱道:“贝勒爷此番元气大伤,需得静心调养才是。”说着取出新配的药丸,“心疾最忌大悲大喜,夜间尤易惊悸发作,还请贝勒爷就寝前务必平心静气。若实在难以自持,可提前服下这安神丸,或可助心神安定。”

胤禛虚弱地点头谢过,目光停在了窗外那株枝桠枯槁的海棠之上花瓣落尽,生机已逝,徒留一副空壳,与几片蜷曲的残叶,在风中微微摇晃。

当胤禛终于能够入宫请安时,时光已经悄然入夏。乾清宫外的蝉鸣声声,为肃穆的宫墙添了几分生气。

并未等候太久,梁九功便掀帘出来传唤:“四贝勒,皇上宣您进见。”胤禛整了整朝服,迈着尚显虚浮的步子入内,一丝不苟地行完跪叩大礼:“儿臣恭请皇阿玛圣躬万安!”

康熙搁下朱笔,抬眼打量这个大病初愈的儿子。只见胤禛的身形较之前清减不少,原本合身的朝服如今显得空荡荡的,行礼时露出的手腕更是纤细苍白。想到这个儿子向来勤勉本分,从不结党营私,皇帝的心头不由一软。

“起来吧。”康熙难得放缓了语气,眉宇间的威严也柔和了几分,“赐座。你病了这一场,朕甚是挂念。”

胤禛恭敬谢恩后侧身落座,背脊仍挺得笔直,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孺慕与思念。

康熙见状,慈父之心更甚,细细问起他近日的饮食汤药、府中琐事,又特意嘱咐他政务暂且放一放,养好身子要紧。父子二人这般闲话家常,在往日倒是少见。殿内熏香袅袅,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情。

因费扬古被革职一事,康熙有意为胤禛另择一位出身显赫的嫡福晋,以示恩宠。不料胤禛闻言立即跪地请罪:“儿臣此番重病,心脉受损,太医嘱咐需静养调理,实在无力应对后宅纷扰。”他顿了顿,额头触地,声音坚定,“儿臣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即将临盆,为儿臣孕育子嗣有功。儿臣斗胆,恳请皇阿玛恩准,将其晋为嫡福晋。”

康熙凝视着伏地不起的儿子,见他身形单薄,言辞却恳切真挚,不由心生感慨。这个儿子不慕权势,不贪美色,倒真有几分王佐之才的风骨。

“罢了,”康熙微微颔首,“朕便准你所请。待其生产后,便下旨册封。”

胤禛重重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出了乾清宫,胤禛脚步未停,又转道往毓庆宫去向太子请安。

才跨过朱漆殿门,连礼都未及行全,胤礽已快步从内殿迎出,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四弟快别多礼!”太子温热的手掌紧紧攥着他微凉的手腕,径直将人引到西暖阁的炕桌旁,“快坐着说话。”

胤禛被按坐在绣金团花的坐垫上,抬眼便对上太子二哥温润的眉眼。那双总是清澈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切的关心,让他喉头不自觉地发紧,眼眶微微泛起热意。

“你呀,总是这般古板守礼。”胤礽摇头轻叹,亲自斟了盏温热的参茶递过来,微微蹙眉打量着弟弟苍白的面色,“怎么养了这些时日,气色还是这般差?要不要传太医再来瞧瞧?”

殿内熏着安神的沉水香,胤禛捧着茶盏,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度。他听着二哥絮絮的叮咛,望着那不加掩饰的关切神情,一直微抿的唇角终于松动,不自觉地牵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第202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11

从乾清宫告退后,胤禛转道前往永和宫向德妃请安。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出来传话:“娘娘正在小佛堂抄写佛经,请四贝勒稍候。”

胤禛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撩起袍角便安静地跪在了殿外的青石板上。初夏的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晒得石板滚烫,他却纹丝不动,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直挺挺跪着,任凭汗水浸透朝服后襟,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粘稠的热浪翻滚,混着渐起的蝉鸣,一个时辰就这样悄然而过,殿内依旧没有传唤的动静。

守门的太监悄悄抬眼,偷偷打量着这位经常跪在这儿的四贝勒,只见他面色惨白没有表情,唯有那双凤眸依然沉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大宫女再次出来传话,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垂首轻声道:“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四贝勒请回吧。”

胤禛不禁微微摇晃了下,很快稳住了身形,仍然坚持对着殿门深深叩首。站起身的时候眼前骤然发黑,膝盖一软险些栽倒,幸而苏培盛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他的胳膊。胤禛死死攥住贴身太监的衣袖,闭目缓了许久,强压下眼前不断旋转的光影,半晌之后,才借着苏培盛的力道勉强站稳。

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胤禛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终是在苏培盛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永和宫。

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了苏培盛的身上,心脏跳得忽快忽慢,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了云朵之上。这往日寻常的一小段宫道,竟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回到贝勒府的马车上,紧绷的心弦才骤然松开,胤禛浑身脱力地靠着车壁,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着,却又忍不住俯身干呕了起来。

他心中有些自嘲,幸亏方才在太子二哥那里饮了盏参茶,若不是这参茶吊着,今日恐怕还真撑不到最后。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觉眼前一黑,嘴角还挂着抹未及散去的苦笑,整个人已向前栽去,失去了意识。

“主子爷!主子爷!”苏培盛慌忙接住软倒的主子,只见主子爷面色惨白,嘴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绛紫色,额头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而浅薄。

“快!回府!快!”苏培盛朝车夫吼道,一边不断为主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主子爷,您坚持住,马上就到府上了。”

马车疾驰在京城街道上,车厢内难免闷热。胤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牙关紧咬,发出痛苦的呻吟。苏培盛急得手足无措,只能不断呼唤主子,生怕他就此倒下、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