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侧福晋宜修终于被允准踏入前院。她一路惴惴不安，待掀帘进了内室，只见胤禛正靠坐在床榻上，身后垫着青缎引枕，刚服过药的瓷碗还搁在案头。

胤禛虽病容未褪，面色仍苍白如纸，但较之前几日昏沉的模样，精神已好了许多。见宜修进来，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声音虽透着虚弱，却比往日温和：“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话音微顿，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胎像可还安稳？”

宜修望着主子爷那双惯常锐利如刀的凤眸此刻满是疲惫，连说话都带着气短的喘息，却还记挂着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她喉头一哽，眼泪再止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榻前，伏身颤声道：“都是妾身不好......若不是借口来探望妾身，也不会......”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胤禛眉头微蹙，侍立一旁的苏培盛见状连忙上前，虚扶住宜修的手臂，低声道：“侧福晋快请起，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经不得这般跪着。”

胤禛掩唇轻咳，待气息稍平，才温声道：“且放宽心......你既已嫁给了爷，便自有爷护着。”想到女子生育不易，颇为辛苦，他强压下喉间痒意，语气又柔和了几分，耐心安抚着，“如今快要做额娘了，更要好生将养着，莫要忧思过甚。”

宜修抬起泪眼，目光盈盈地望向他，眼中盛满柔情。胤禛不禁心头一动，抬手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众人。

待房门轻掩，他轻咳了两声，凝视着宜修的眼睛，声音清冷干净，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胤禛原身应该很想知道的问题：“宜修，嫡福晋之位...与...爷的真心...，你更想要哪一个？”

宜修闻言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发抖，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般模样，胤禛慢慢垂下了眼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连自己都未曾交付真心，又凭什么苛求对方的真情？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移开视线：“咳咳......逗你玩的。爷会为你请封嫡福晋之位。”说罢疲倦地摆了摆手，“回去吧。”

神思飘渺的宜修刚踏出房门不久，胤禛便猛地扑向床沿，“哇”的一声将先前强咽下的汤药尽数呕了出来。

苏培盛闻声慌忙冲进内室，只见主子爷弓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他连忙上前替主子爷拍背，却摸到一手冷汗：“爷！您这是......”

胤禛摆摆手，用帕子拭去唇边秽物，捂着心口喘了许久，哑声道：“无妨...不过是药性太烈罢了...”

第199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8

越二日，正值休沐。胤禛撑着苏培盛的手臂，在园中缓缓踱步。日光和煦，他苍白的面容总算透出了几分血色。

忽有仆从匆匆来报，说是十四阿哥求见。胤禛略一沉吟，点头应允。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十岁的胤禵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贴身太监。十五岁的苏培盛刚要阻拦，却被这小牛犊似的身影撞了个趔趄。胤禵去势不减，一把推向胤禛的胸口。

胤禛只觉得心口一痛，虚弱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即将摔在地面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闪至身侧，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主子爷。

胤禛整个人倒在影卫怀中，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溢出，顺着苍白的手背蜿蜒而下。他的身子像是被抽去筋骨般软倒下去，缓缓向下滑落。

原本还一脸忿忿不平的十四阿哥胤禵，看到四哥突然吐血倒地，顿时吓得小脸煞白。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嘴唇颤抖着，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四、四哥......”小十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想上前又不敢，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他这才注意到四哥苍白得厉害，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

胤禛强撑着平复呼吸，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对吓坏的十四阿哥温声道：“无妨...四哥没事。”他轻咳两声，转向苏培盛：“先带十四弟去更衣...莫要惊动其他人...”

待十四抽抽噎噎地被苏培盛牵走，胤禛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在影卫怀中。那抹青色身影一言不发，将他稳稳抱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回廊尽头，将主子送回寝殿。

小十四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攥着小拳头，眼圈通红：“四哥又把额娘惹哭了！额娘最近每天都会哭...”说着说着，他自己倒先哽咽起来，“从小到大，每次额娘哭，都是因为四哥......我最讨厌四哥了！”

胤禛靠在圈椅上，安静地听着弟弟带着哭腔的控诉。他薄唇轻抿，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心中所想，只是抬手示意仆从为小十四奉上一碗加了糖的甜奶茶。

待小十四发泄完委屈，胤禛强撑着直起身子，伸手轻轻抚了抚弟弟的发顶。他声音清冷而沙哑：“十四弟，小六已经不在了，四哥又总是惹母妃生气......只能劳烦小十四，帮我们好好照顾母妃？”说着又掩唇咳了两声，“母妃从前吃过很多苦...小十四要争气，好好孝顺母妃，行吗？”

十四阿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觉得病中的四哥好像变得不一样了。那温和的语气让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连奶茶都忘了喝。他注意到四哥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他莫名的又有些想哭。

胤禛轻轻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小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转头吩咐苏培盛：“去把我幼时用过的那套小号角弓取来。”又对身旁的太监道，“去寻两个竹蜻蜓来。”

待仆从呈上这两样物件，胤禛亲手将巴掌大小的鎏金小角弓递给小十四：“这是四哥幼时用过的，如今赠予你。”指尖又轻点了下竹蜻蜓，温声道：“这个玩意儿宫里没有，你且拿去玩......可以跟小十三一起玩。”

看着弟弟爱不释手的模样，胤禛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苏培盛，多派几个稳妥人，好生送十四阿哥回宫。”

小十四抱着新得的宝贝，眼睛亮晶晶的，早把来时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胤禛目送着弟弟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直到仆从们簇拥着小主子走远，才收回视线，疲倦而萧索地靠回了椅背。

第200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9

四皇子胤禛出生于康熙十七年，其生母乌雅氏当时只是个尚未得到封号的庶妃。依照大清“嫔位以上方可亲自抚养皇子”的祖制，胤禛出生后便被抱给贵妃佟佳氏抚养。佟佳氏并无亲生子女，待胤禛视如己出，百般呵护。这段母子情谊持续了十一载，直至佟佳氏病逝。

而六皇子胤祚出生于康熙十九年，生来便得享天伦。彼时乌雅氏已晋为德嫔，更在胤祚出生后获封德妃。这位苦尽甘来的母亲，将满腔慈爱都倾注在小六身上，亲手抚育，视若珍宝。

康熙二十四年，皇权与八旗旗主共治天下的矛盾日益激化。这年春日，八岁的胤禛带着六岁的胤祚在御花园玩耍，不知怎的竟双双落水。蹊跷的是，事发时周围竟不见一个伺候的奴才。

危急关头，康熙派给胤禛的影卫及时赶到。面对同时遇险的两位皇子，影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救胤禛。而本该护卫胤祚的影卫，却在先前遭遇的伏击中不幸战死，未能及时赶到。

待援救之人慌忙赶来时，湖面已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年幼的胤祚无声无息地漂浮在了水面上，小小的身躯随着微波轻轻晃动，像一片凋零的落叶。

小阿哥的锦缎袍子被水浸透，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空洞地半睁着，倒映着天空的云影，却再也映不出这世间的色彩。

德妃踉跄着扑上前去，将胤祚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小六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水珠，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只是睡着了。母亲颤抖的手指抚过孩子青紫的嘴唇，触到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啊！我的小六啊！”凄厉的哭声划破长空，失去孩子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几近疯魔。

她突然转头，淬了毒般的目光直刺向跪坐在一旁的胤禛。少年刚被御医从鬼门关拉回来，单薄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不断呛出带着血丝的湖水。

德妃面容扭曲地不断嘶吼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刚刚恢复意识的胤禛如遭雷击，少年呆呆怔怔地望着母妃赤红的双眼，望着弟弟那张永远定格在六岁的脸庞。

母妃的哭喊如同一柄柄利刃，一字一句剜进他的血肉。胤禛死死攥着湿透的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抵不过心头痛楚的万分之一。冰冷的湖水似乎还堵在他的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是啊...”胤禛浑身抖如筛糠，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