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了,好多次我求宿管不要放他进来了,消停了一阵子以后,又不行了,宿管说他是我爸,让我们有话好好说。有次他在宿舍和我…李海洋看见了,那个人说让李海洋一起,李海洋你也知道,一米七,两百斤,连个女朋友都交不到,又怎么会拒绝呢……后来李海洋就会把他带到宿舍来。”

“我没地方躲,我去图书馆,一天不回寝室,他就在宿舍里等着我,查寝也有李海洋替他打掩护,后来…其他人也…”他哽住了,要说不下去了:“你回来了,我好想和你说啊,可是他们拍了我好多照片,很脏,还有药,很脏的药,然后你回来了,带着那么大一个行李包,里面是给我带的特产对吧?因为你说好要给我带的,你从来不对我撒谎。你看见了,你问我,你问我他们有没有逼我,你求我告诉你。”

那天的记忆太痛苦也太晦暗了,他的记忆里只剩下陈诚痛苦惊愕的表情,男人的下体,混乱的体液,还有某个宿舍路过的同学的一声尖叫,宿管的脚步声,继父仓皇从窗户爬下去的搞笑模样,以及自己咬着牙说出的那句自愿。

后来也是陈诚的噩梦,他反复逼问李怀玉有没有被强迫,那时候李怀玉穿着昂贵的衣服,挽着他两个舍友,那件外套是他在路边看过的,还在想过年了打两个月工买给他,那颜色一定很衬他。他问了很多次,李怀玉用轻佻又居高临下的眼睛看着他:“我过够穷日子了。”

他们在宿舍做爱,他冲过去拳打脚踢,又被拢着衣服的李怀玉推开:“别碰我,扫兴。”

被他打了的舍友不屑地看他:“陈诚,你不也操过他吗?怎么样?我们怀玉现在里面可能塞了……”

那晦暗的记忆几乎可以谋杀一个刚成年的男孩,让他在午夜梦回都记得李怀玉挽着别人用眼角看着他的样子,他缩在被子里,那几个人又带着李怀玉彻夜不归,聊天记录上是李怀玉和他最后的消息,让他别再找自己。

再往上,李怀玉和他说,老公,我寒假找了个补习的工作,加上你的工资,下个学期我们就可以出去住了。

李怀玉抿了口啤酒:“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我继父当初找上我的时候就说,你小男朋友家里开水果店的是吧?是新德路那家是吧?只要我想,那个破店马上就倒闭。”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你父母一生的心血,你和我说过,你小时候有很长时间都在那里长大。”

“后来李海洋又用裸照威胁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干脆匿名发布信息叫人去那里捉奸,名声臭了,我的裸照也就不值钱了。”

他挤出一个笑:“好啦,讲完啦!这里的毛血旺很香的,尝尝?”

陈诚沉着脸:“别笑了,很丑。”

李怀玉捏了捏手指:“不笑还能怎么过呢?不笑的话我早就死掉了。”

偶尔他在药物下浑浑噩噩遍体鳞伤的时候,身边不知是谁的体温泛着精液味儿,粘腻又恶心,但是他总要幻想着,是他们租了房子搬了出去,是陈诚在抱着他,一点也不脏。

他去陈诚家吃过饭的,和蔼勤劳总是笑眯眯的母亲,吃苦耐劳喜欢喝酒的父亲,他在被轮奸的时间里偶尔会出神想到那天吃的酸菜排骨,好香的味道。

陈诚突然给了自己一嘴巴,什么都没说,李怀玉能看见他好像是哭了,又好像没有。

他们也没转宿舍,李怀玉倒是转了系,去了心理学,他说想学学专业课程,让自己变得正常点。

宋明宣正式办完外宿手续那天,陈诚一起去了。方云季要睡很久午觉,一睡醒就看见好大一小伙子在自己门口跪着:“你这干嘛呢?”

陈诚知道方云季家境不一般:“当初是我的错,对不起,帮帮他吧,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在大学校门口碰见了正在门口徘徊的李怀玉的继父,他在高中时就给了一脚的中老年男人。尽管李怀玉不想搭理陈诚,那天陈诚还是寸步不离,一刻都没和他分开过,连上厕所都要在门口守着。

“你有这心你打他?让他勾引别人?大情圣啊?”

陈诚跪着扇自己耳光:“我对不起他,我是畜牲。”

“跟我说这个没用,我又不是他。”方云季看他这样就烦:“早你干嘛去了?再说了,连小学生都知道自己的事不要牵扯别人,你恨他,连带上我家鸡犬不宁,现在要求我这个苦主帮他?”他又伸了个懒腰,接过宋明宣刚熬好的燕窝银耳羹,坐餐桌边上吸溜:“小宣收拾一下行李。”

宋明宣知道他是把自己有意支开,拖着大行李箱上楼了。

陈诚家境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也是家里呵护着长大的。头一次他跪在地上求一个人,地板很凉,能听见鱼缸流水的声音。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大概天黑了,他也就回去了,从中午跪到了晚上,他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倒,还是宋明宣搭了把手扶了一下他。

宋明宣知道云哥自己心里有数,也不掺和这事儿,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记下了这次产检的情况。

陈诚回寝的时候,李怀玉已经睡了,他转专业要赶课程,很累。陈诚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他,眼尖瞅见垃圾桶里有个什么东西,他问还没睡的打游戏的舍友:“那个球谁的?”

舍友在峡谷奋战呢:“什么球?水晶球?”因为李怀玉已经睡了,舍友们说话声音还挺小的:“怀玉扔的啊,说是又丑又旧不想要了。”

陈诚蹲在垃圾桶边,蹲了会儿又给拿出来了,盯着水晶球出神,又自嘲地笑了笑:“是挺丑。”尽管这么说,他还是拿了张湿巾,把那个丑比水晶球擦干净了,放进了自己的柜子深处。

李怀玉抿了抿嘴,背对着他也没动静,像是睡熟了,眼睫毛扑棱了一下,没被人看见。

陈诚雷打不动去方云季家里跪着,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老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去上课,问他是不是不想上学了,他干脆请了一个月的假。方云季家没人,他就在门口跪着,路过的人怎么看他他也不在意。

某天下了雨他赶回去,淋了雨当晚就发烧了。李怀玉找了药给他,他烧的迷迷糊糊,塞了药进嘴里,碰了碰李怀玉拿毛巾的手,被躲开了。第二天他还是顶着烧红的脸去的,去之前打了一针退烧的,每天也不怎么吃饭,直接晕倒了。

第十天跪到晚上的时候,听见方云季开口了。

“这是法治社会,也不是找人抓谁就是谁。”他一直没说话,看完了一部两小时的电影才说:“行了,别冲我跪了,我怕折寿。”

他又想起来什么一样:“你家在哪儿开店?”

陈诚嗯了一声:“新德路燕南水果店。”

方云季点点头,“知道了。”他也没说这事儿能成,也没说不能成,宋明宣看他这模样新奇,尽管知道云哥很厉害,但是这样身处高位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很少见,反而是吃多了东西躺在他腿上让他揉肚子的赖皮样常见点。

陈诚心知肚明这事儿他是应下了,他跪这几天就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压根没想到这人能同意一面之缘的请求,他磕了一个头,眼睛里有点热泪:“谢谢哥,谢谢哥。”

“让你父母最近小心点,别单独出门。等信儿,让你开门你就开门,懂了?还有,把李怀玉手机卡给我,让他新办一张。不是为你这几天,我是看他可怜。”

陈诚反反复复说着谢谢哥,方云季摆摆手,让他走了。

一个月后,陈诚得信儿了,开门营业,被一伙人又打又砸,“刚巧”有目击者拍到全程,“刚巧”又有人举报某公司高管王庆伟雇佣黑势力打砸平民老百姓店铺,“刚巧”有人又知道这个水果店的房东就是王庆伟大姐,种种信息直接演化成大新闻冲上当地热搜,又有知情者不断爆料,说王庆伟欺男霸女多年,其父当初小有人脉做他的保护伞,王庆伟花钱降热搜都降不下来,人那头明说了:“给的比你多,后台比你硬,好好想想惹谁了吧。”

王庆伟的事儿,本来无论陈诚还是方云季,都不想扯到李怀玉身上,但是李怀玉自己过来了:“让我爆料吧,我真的很想参与这件事。”

方云季找的媒体朋友把他的身份稍微加工,变成了王庆伟的亲戚。王庆伟强奸未成年历程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威胁恐吓拍照片,这件事直接激发了网友的怒火,同时王庆伟公司被网友举报偷税漏税,成天被查的一个头两个大,公司主事人捏着鼻子开了n+1把王庆伟开除了。

王庆伟最后被拘留了,原因是恐吓他人,故意伤害,至于他和黑恶势力的金钱往来还要继续调查并提起诉讼。

校方对这件事很重视,重新调查了当初宿舍聚众淫乱事件,由于历时已久,当时并没有留下性侵证据,但是也有他们和王庆伟往来的短信和来电记录。最后学校处置了原先李怀玉宿舍参与轮奸的学生,将他们全部退学。陈诚同寝虽然没参与,但是也有相关人证明他在后来换寝后对李怀玉实行校园暴力,被留校察看了,以后三年一切奖学金评奖评优资格都取消,并且将留校察看处分计入档案。

李怀玉毕了业就去他的心理医生陈光毅那里工作了,就是当初方云季给他介绍的那个心理医生,他这四年收到的流言蜚语不少,但是后来也能坦然地视若无物了。舍友们后来相处的都不错,甚至会在他被别人小声当面指指点点的时候站出来维护他。最后的散伙饭,四川舍友拍了拍他肩膀:“老子当初是真看不惯你,现在发现,怀玉哥你人挺不错的。”新的城市在北方,风很大,他上班前会去吃一碗北方的咸豆腐脑,租的房子一室一厅,不太大但是足够了。

下班路过的地方有一片工地,李怀玉没怎么看过那一片,灰头土脸的。

陈诚就在那里打工,他来的时候,爸妈问他,上了这么久的学,这么不容易,最后还要去卖力气,你想好了?

陈诚说,工作还能找,大不了自己再多实习几年,“我是真的对不起他”。

他爸妈送他去往陌生城市的火车:“要是他原谅你了,你就再带回来吃顿酸菜炖排骨,妈给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