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靠近,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外套的男人从后面走出来,个子中等,脸上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很平静,甚至有点过分平静了,扫过昭意时没什么波澜。
“是温小姐?跟我来吧,东西在后面库房。”他侧身示意,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
昭意点点头,跟着他绕过接待处,走向一条更幽暗堆满杂物和蒙尘画框的走廊。那股甜腻的气味似乎浓了一点点。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指尖捏紧了包带。
“修复师在仓库?”她问,目光锐利地扫过男人露出的手腕和脖子,没看到什么特殊标记。
“嗯,东西太大,搬不过来。”男人头也没回,脚步不停。
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铁门,锈迹斑斑。男人伸手推门,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后是更深的黑暗,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物体的轮廓。
“东西在里面。”男人侧身让开,示意昭意先进。
就在昭意一只脚刚迈过铁门门槛,身体重心前移的瞬间,身后那股甜腻的气味猛地浓烈到呛鼻!她心口一炸,瞬间意识到不对,猛地屏息,同时狠狠向后一个肘击!
“唔!”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肘部似乎撞到了对方的肋骨。
但晚了。
一块浸透了强烈刺鼻液体的厚布,带着巨大的力量,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疯狂地钻进她的鼻腔,直冲大脑。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鼻腔蔓延开来,四肢百骸的力量被急速抽走。
她拼命挣扎,身体却像被灌了铅,越来越沉。意识在飞速下坠的黑暗边缘挣扎。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指甲在对方捂过来的手臂上狠狠抓挠!
嗤啦!
布料撕裂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她感觉自己的指甲缝里猛地嵌进了什么硬物和粗糙的纤维!是袖扣?还是衣服的料子?
“妈的!老实点!”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暴躁。一只粗糙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她还在乱抓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双脚离地,像拖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被粗暴地拖向铁门外更深的阴影里。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被猛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
身体被蛮力拖行,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单薄的外套。她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投向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布满灰尘的玻璃窗。
……
一个熟悉的黑色小身影正疯狂地扑在玻璃上,小小的爪子徒劳地拍打着,发出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叫声!
“喵嗷!!!”
是煤球!它在外面!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带着睡意和恼怒的女声,由远及近:“谁家猫啊?!大半夜的嚎什么丧!……这车牌……搞什么鬼?喂!停下!”
邻居!有人被煤球的叫声引来了!
模糊的视线里,那邻居似乎正眯着眼,努力辨认着面包车尾部沾满泥污的车牌。她能看到邻居的嘴唇在动,在念着什么数字……
砰!
她的头被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上。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吞噬了最后一点意识。车门被拉上的声音沉闷得像敲在棺材盖上。引擎粗暴地轰鸣起来,车身剧烈颠簸着冲了出去,将煤球凄厉绝望的嘶鸣和邻居惊疑的叫喊声彻底甩在了死寂的夜色里。
彻底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冰冷,坚硬,带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昭意猛地睁开眼,心脏在死寂中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翻江倒海般袭来。迷药的残毒还在神经里游走。
她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被粗糙的塑料扎带死死反绑在身后,勒得手腕生疼。脚踝似乎也被绑住了。眼睛没有被蒙上,但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头顶,让她窒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用力地、深深地吸气,再极其缓慢地吐出。一次,两次,三次……胸膛起伏的幅度渐渐变小。不能慌。一点都不能慌。
江煜一定会发现她不见了。
他一定会找她。
他一定会来!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努力扩张,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微弱的光源或轮廓。没有。只有令人绝望的浓黑。
身体深处涌起的战栗和恶心感还在持续。她咬紧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被绑缚的身体,侧过身,用肩膀和脸颊去触碰身后的墙面。一种粘腻、干结的触感传来,带着熟悉的矿物和油脂混合的气味。
是颜料。干涸的油画颜料。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脑海。高中时的记忆碎片猛地闪现
光线明亮的画室,少年江煜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笑,手指沾着一点赭石颜料,在她画板的角落飞快地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
“喏,留个记号。万一哪天你被拐跑了,我就靠这个找你。”他那时候半开玩笑地说,还详细教了她那几个符号的含义和刻画的顺序。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懂的、幼稚又隐秘的密码。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猛地想起在挣扎中,指甲缝里深深嵌入的硬物和纤维!那是证据!她立刻绷紧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指尖的异物感,竭力保护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手腕被扎带磨得火辣辣地疼。她咬紧牙关,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蠕动着,一点点蹭到墙边,将反绑在背后的双手手指,用力地、死死地抵在粗糙的墙面上。
指尖触碰到干结的颜料层和下面更坚硬的水泥。她调整着角度,用尽全身力气,将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向墙壁刮去!
“嘶……”
尖锐的刺痛从指甲根部瞬间炸开,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她没有停下。黑暗中,她紧闭着眼,凭着肌肉记忆和对那个符号形状的深刻印象,忍着钻心的疼痛,一下,又一下,用指甲在坚硬的墙壁上,缓慢而用力地刻画着。
指甲刮过粗糙的水泥,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嚓嚓”声。她能感觉到指甲在一点点磨损、劈裂,甚至能想象到指尖渗出的血丝混着墙上的灰泥。每一次刮刻,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疼痛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死死钉住她摇摇欲坠的意识,让她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保持着清醒。
额角的汗混着灰尘滑下,流进眼角,又涩又痛。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脑海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支撑着她在剧痛中持续着这无声的、近乎自残的刻写:
他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