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想把那个拿了钱就跑的女人抓回来问清楚。
陈弘丰陷在客厅的沙发上,托着腮的手背粗糙棕黄,他在想自己的奋斗起家史。
从过程来说是实干加上机遇,从结果来说潦草又带着侥幸,从金钱来说是聚多过散,从家庭来说却是散多过聚。
一个在他破败前夕射出去的精子,变成了九年后唯一能陪在他身边的孩子。如果陈弘丰没有经历破产危机,可能女人这种靠怀孕来的博弈和投资倒不一定能成,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缺,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缺。
陈弘丰的眉毛很浓,眉尾已经发白,想事情的时候向两边耷拉。
他在想卧室里已经入睡的小儿子,不男不女,无辜可怜。面对着陈页,像面对着自己没法界定成败的半生。
孩子亲妈是不可能再用三百万将他换回去了。陈弘丰的手臂有点发麻,他放下手,换了个姿势,仰起的脸在灯光下照平了皱纹,像个生来就平和的中老年人。
他还在想事情,他在想,他和儿子都要将前面那一页揭过去,日子从来都是这样,一页一页,举重若轻,自然而然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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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话 章节编号:721906y
第二话
陈家其他人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陆陆续续知道了这个私生子的存在,真正与他见面是两年后。陈弘丰给陈页办了一个兴师动众的十岁生日宴。
九月末的初秋,天空飒爽而高远,在陈弘丰新买的庄园里,来的除了陈家人,还有他的一些生意老友。
陈家人来得并不全,陈妻和大女儿近年来除了涉及法律资产相关几乎不与他联系,二女儿倒是来了,家庭关系的复杂对她与这些异母兄妹之间相处影响不大,这次正好有时间,考虑到很久没看望陈弘丰,聚聚也挺好。二老婆对陈弘丰一向是不违逆的,虽然多出一个孩子也就等于多一个分家产的人,但十岁毕竟还没成气候,现在陈家生意的主心骨是她的大儿子,往后谁靠谁还不一定。
她是最会在忍耐中维持平衡的,无名无分又如何,现在登堂入室和陈弘丰俨然一家人的,还是她与她的三个孩子。
不过忍耐是为了什么,脑子也会冒出这种质问自己的声音。以前她会告诉自己是为了以后,但真正到了自己期盼的以后,孩子长大,她成了事实意义上的女主人,在这个宴会上人人叫她陈太太,却又想起以前。她的三个孩子十岁时,陈弘丰在哪儿,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跟着陈弘丰太久了,发生的事太多,所以难以一一记清这些过往。
服务员在草坪上缓缓穿梭,陈太太的视线越过中间的景观水池,和陈宿嵘一起聚焦到远处陈弘丰抱着的孩子身上,他们身边站着几个陈家生意上的老伙伴,一会儿爆发出一阵笑声,像在看陈弘丰炫耀着什么宝贝。
“你爸给他这路铺得也太早了。”
陈宿嵘笑笑不说话,看着他大哥站在那一群人中。
他回国之后没有直接跟着干家里的事,本身是学医药的,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另外现在很多生意上的事都是陈宿平做主,而他们两兄弟脾性不太一样。
从继承陈弘丰的干事思路来看,他大哥是最适合的,比一般生意人的投机又多一点忠厚,在这种与家庭关系密切相关的家族企业中,陈宿平的私心却很少,即使是他一个人做大的蛋糕,也不介意兄弟姐妹参与分享。
某种程度来说,陈宿平是一个比他父亲更看重、期盼大家庭的人,可能因为本质上他还是一个需要认可的私生子。
这个生日宴之后,陈弘丰对小儿子的看重和宝贝在熟人圈变得众所周知,都调侃老陈养这一个小孩比养之前那么些都尽心。听说因为没认回家之前过得不好,孩子怕生,念书比同龄人迟,一开始是请住家老师,又怕小孩参与社会生活不适应,送进初高中之后陈家成了学校的捐赠常客。
除了老来得子是原因之外,知道另一层内情的人就那么几个,陈宿平是第一个被告知的。
陈页的住家老师和保姆都是他找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女性。
陈宿平结婚几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自从陈页到来,他和陈弘丰除了公司的事之外又有了一项新的话题。
小孩像一颗没有家长参与就没法好好发芽的种子,珍稀,独特,就这一颗,大人怎么种,他就怎么长。陈弘丰灌溉了太多溺爱,这样特殊的陈页弥补了女儿们跟他都不亲的遗憾,副作用就是陈页从才回家时的胆小,到后来的乖张,家里惯得他找不着茬,却也总是说翻脸就翻脸。渐渐的,陈页就变成了别人有所耳闻的,陈家那个脾气不好,还不理人的漂亮儿子。
等他进入高中,陈宿平已经成了陈家真正的当家人,既管公司,也管陈页。
陈宿嵘从事医药行业,不参与家里的生意,工作又在外地,与陈页不常在一起生活,年节回去会一起吃个饭,有时是在他父亲那里,有时是在他大哥那里。
陈页小时候总喜欢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父亲腿上,陈弘丰坐到哪里,他就跟着扒过去,再滑滑梯一样掉到地板上。就因为他小时候的这个习惯,陈家开始铺地毯,从陈弘丰的房子,到陈宿平的房子。
因为陈页而新加入这个家庭的除了物,还有人。
陈宿嵘知道陈页刚回来时有请家庭教师,但好像初高中阶段也经常看到她出入陈家。记不清是哪一年开始,连一些陈家聚餐上也能看到她。
有印象的是一次大嫂没到场,席间只有他们父子四人,还有陈弘丰的一对夫妻朋友,以及这位家庭教师。那天陈页好像是去了医院,他坐在陈弘丰和陈宿平之间抱怨:“今天有一个新护士,非要跟我聊天,问陪我来的是谁,我都只好说是我姐姐。”
听抱怨的两人都笑起来,陈页的那三个异母姐姐跟他的关系比这个假姐姐还不如。
“许老师也是姐姐啊。”
“这种不算,大哥,你不能跟许老师结婚吗?”
陈宿嵘看着他大哥给陈页递湿巾的手摆了一下。
“又在乱说话。”
那位许老师一直低头吃饭,这句突兀又可笑的话被桌上的老夫妻带到陈宿嵘身上,逗陈页说怎么偏心大哥,明明二哥一个老婆都没有。
对长辈的催婚陈宿嵘很有应付经验,听听笑笑,再打个岔。
“偏心也没办法,他不关心二哥,二哥还得关心他,”陈宿嵘是下午才回来,刚听陈页说医院护士,便又将话题转了回去,问陈页:“怎么了要去医院啊。”
有没有得到回答,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顿饭吃着吃着就好像在击鼓传花,谁接到花就要给出一个关于谜底的提示。
陈宿嵘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以为被他窥见的谜底是大哥的婚姻危机,所以也没有再去问陈页到底为什么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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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话 章节编号:721906y
第三话
十九岁的夏天刚开始,陈页就迫不及待地高中毕业了,虽然比同龄人晚一年,但对他来说没什么压力。成绩一般,陈宿平安排他去了艺术班,学校里的文化课随便念念,大部分时间都是许钰带着他去参加名校艺术老师的培训辅导。陈页这颗从贫瘠中移栽到陈家的种子,生命沿着某种脉络,脱胎换骨。在外人眼里,展现出惬意而无忧的新面貌。
跟他的哥哥们相比,陈页没遗传到陈家的高个子基因,他的抽条生发很有曲线,从面容到身体,任谁看都是陈弘丰的私生子,不怎么像他,也不像他那两个老婆。多嘴的会猜,老陈这个过去的一夜情应该是个美人,才生出来这样的陈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