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朕才要尽快为长禧挑一位好夫婿。”陆时至似乎也有些不忍,开口找补道:“届时他们夫妻二人共治一地,合情合规,臣民们也再无话可说,长禧也能轻松些,朕也是为了她好。”

窦昭昭险些被逗笑了,冷声道:“陛下当真觉得这是为长禧好?”

也许是窦昭昭眼底的失望太深、语气太过冷硬,也许是天子的威严不可冒犯、不容置喙,陆时至沉了语气,“皇后。”

窦昭昭听懂了陆时至话里的警告,凭借对陆时至的了解,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先顺着陆时至的话说,而后再徐徐图谋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想着豁出去一切,不顾安危远嫁胡羌,完成了这一场谋划,才得到一丁点施展才干的空间的陆长禧,窦昭昭实在没有办法告诉她的女儿,你必须嫁给一个男人,依附着男人,才有资格得到这一点点的权利。

“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窦昭昭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叫陆时至收回成命,“且战事才刚刚结束,正是忙乱的时候,哪里分的出精神,不如等时局稳定了,咱们好好地和长禧商量商量,挑了好的,再定下不迟啊。”

“这半年你也累坏了,前朝后宫大小事,你都处理的很好,朕很满意。”陆时至却没有直接回答窦昭昭,而是提起了窦昭昭的事。

窦昭昭的心脏重重一跳,她竭力控制心底的慌张,垂眸,谦虚道:“多亏了陛下运筹帷幄,大臣们尽心竭力,臣妾不敢居功。”

“如今朕回来了,你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陆时至闻言微微一笑,含了几分满意,“好好替孩子们瞧一瞧,选一位德才兼备的驸马。”

陆时至的声音很温柔,幽蓝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邃迷人,可窦昭昭却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她竭力控制住抬头质问的冲动,压下眼底的怨怼,她以为陆时至和天下男人都不一样,能看见她的能力,愿意给她信任,不吝培养她、倚重她。

无论前世如何,她以为陆时至这一世对她是真心的,她走到了陆时至的心里,他们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原来,一切不过是利用吗?

当陆时至需要的时候,她这个皇后也好,陆长禧这个公主也好,就对她们百般信任纵容,等到目的达成、大业已成,就可以把她们辛辛苦苦争取来的一切轻易剥夺?

意识到这一点,窦昭昭的呼吸乱了一瞬,她重重地咬了咬嘴唇,再抬头,已经换上了楚楚可怜的泪眼,如同第一次看见陆时至一样,“陛下三思,长禧性子要强,臣妾实在是不忍心……”

窦昭昭没有选择为自己争取,她可以退一步,可她不能再次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受伤害。

“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陆时至却没有给她一丁点后退的余地,即便他的眼神心疼,眉头微微皱着,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情。

窦昭昭的背脊弯了下来,似乎被他的话击倒了,泪眼汪汪地望着陆时至,一言不发。

陆时至似乎见不得她这样悲伤的模样,微微侧开身,叹了一口气,“朕还有折子,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宫吧,朕晚上再去看你。”

“是。”话说到这一步,窦昭昭再留也没有意义了,“臣妾告退。”

窦昭昭徐徐行礼,脚步沉重地往外走,走到屏风处,陆时至低哑又意味深长的声音传来,“昭昭,子女不合,多是做父母的有疏忽之处,你是皇后,垂范天下,理应更谨慎些。”

“!”窦昭昭闻言脚尖一顿,在地毯上蹭了一下,身子歪了一下,得亏于力行留着神,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一把,恭恭敬敬地把窦昭昭送出了紫宸殿。

窦昭昭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念一和彩兰一左一右迎上前来,想问,又顾忌着在紫宸殿,一直忍到了踏出紫宸殿的宫门,这才喊了声,“娘娘?您怎么了?”

窦昭昭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似的,呼吸不稳,眼神幽幽地掠过两个宫女担心的脸,看向了紫宸殿赤金的匾额,缓缓摇了摇头,“本宫无事。”

不过是梦醒了,拨开迷雾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第398章 :何须问臣妾?

回了坤宁宫,窦昭昭一直心神不宁,陆长晏脚步轻快进来,笑吟吟地给窦昭昭展示了陆弘稷送给她的弓箭。

窦昭昭心不在焉地抚过精巧的弓身,“的确是一把好弓。”

陆长晏沉浸在欢喜之中,没有看出母后的不自在,兴致勃勃地跟窦昭昭介绍起这把弓的厉害之处。

窦昭昭收拢心神,配合地流露出好奇和赞叹。

陆长晏说的嘴都干了,这才放下爱不释手的弓箭,接过念一递来的茶,一口饮尽,“我就知道弘稷心疼我,虽然嘴上数落我性子野、没个公主的样子,不喜欢我舞刀弄剑,可得了好的东西,还是想着我呢!”

陆长晏抱着窦昭昭的手臂,满脸喜悦,却没注意到窦昭昭的笑容僵了一瞬,看着弓箭的眼神十分复杂。

窦昭昭揽过陆长晏的肩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笑了笑,“去试试,好不好用。”

陆长晏被这么一提醒,也无心再赖在窦昭昭身边了,当即站起身来,“好嘞!”

说罢,陆长晏就踩着欢快的步伐,“噔噔噔”地离开了。

窦昭昭的眉头这才控制不住地皱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压下喉间翻上来的恶心劲,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早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他面上给陆长晏送精巧的弓箭,暗地里却劝陆时至早些将两个姐姐嫁出去,对自己的亲姐姐这样的虚伪,实在令窦昭昭既心寒又恶心。

彩兰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满脸凝重地看向窦昭昭,“娘娘预备如何?”

向雨石脸色同样沉重,一板一眼地分析道:“陛下此番只怕是铁了心了,娘娘如若不依从陛下和太子的心意,只怕不止是两位公主,还会危及娘娘的身份。”

念一闻言不悦地瞥了向雨石一眼,可最终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虽然这些年窦昭昭在后宫独大,有恩宠有皇嗣,地位稳如泰山。

可说到底陛下才是那个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太子亦是皇后地位的一重倚仗,如若真的因为两位公主的婚事,惹了这父子二人不满,对窦昭昭绝对是没有好处的。

窦昭昭默默攥紧了拳头,向雨石说的她明白,正因为明白,她才觉得可悲,她以为重来一次,她成了赢家,终于能够把控自己的命运。

现在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拥有过人生的掌控权,不止是她,天下的女子,就算尊贵如公主,也逃不过受人摆布的命运。

反而是她们的父亲、兄弟、儿子,只有男人可以掌控自己,掌控家中的女人……

凭什么呢?

这个念头萦绕在窦昭昭的脑海中,让她久久无法回神,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斜,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院子里传来了宫人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窦昭昭这才陡然回神,站起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腰背酸胀不堪,得亏念一扶了一把,这才站定,“恭请陛下圣安。”

陆时至扶起她,“坐。”

不等窦昭昭酸乏的腰松泛下来,陆时至笑着开口道:“朕方才去武英殿教验太子的骑射,发现长晏也在。只知道她喜欢刀枪棍棒,今儿一试,才知道长晏的功夫这样不俗,就连骑射师傅一时不慎都要被她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