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昭压下重重心事，故作无事地递上茶水，“得亏长晏不在，否则听了陛下这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接过茶盏，陆时至的神情明显更轻松了些，继续道：“朕已经想好了，既然她喜欢舞刀弄枪的，就为她许一位武将世家的公子，此番与胡羌的战事，涌出几个能干的将才，还有英国公、勇国公两家的儿子也是极为出色，到时候请进宫来，给长晏好好挑一挑。”

窦昭昭的嘴角僵了一瞬，垂下眼，没有说话。

陆时至看出来她的不悦，但她的沉默已然还算乖顺，因而陆时至并未多在意，继续道：“至于咱们长禧，她远在北塞，就由你这个母后拿主意。”

“长禧主意正，她的驸马不求能干，但求本分、性情端正，自然，家世、品行、外貌都要上佳，否则也配不上咱们的女儿。”

“昭昭。”陆时至顿了顿，不允许窦昭昭继续沉默下去，“你觉得如何？”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陆时至的目光承载着如有实质的压迫感落在了窦昭昭的身上，念一几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窦昭昭。

彩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紧张端上茶点，悄悄给窦昭昭使眼色。

即便是他们也能看出来，陆时至说了这么多，就是对事情有了决断，即便是窦昭昭也已经是无能为力了，现在主子应该做的，是保全自己。

陆时至瞥了一眼不合时宜的彩兰，而是含笑从从琉璃盏中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了窦昭昭的唇边，发出一个催促的单音，“嗯？”

窦昭昭没有张口，而是抬手从陆时至的手中将糕点拿过来，嘴角牵着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抬头，直视着陆时至的眼睛，“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号令天下，何须问臣妾？”

平静话语里的讽刺叫宫人们忐忑不安，下一秒，陆时至语气低沉的一句“皇后”更是叫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可当事人依旧神情自如，悠悠地望着陆时至，微微凝眉，似乎对他的不悦十分不解，“臣妾可说错了？”

陆时至冷笑一声，望着窦昭昭的目光带上来少有的凛然和锋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没错。”

第399章 ：气急败坏

望着陆时至幽蓝冷凝的眸子，窦昭昭能够感觉到自己喉头发紧，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朕是天子，号令天下理所应当，这一点……”陆时至站起身来，“皇后嘴上知道，心里更要记得。”

“是。”窦昭昭给出了回应。

只是陆时至显然不再想听，淡淡瞥了窦昭昭一眼，拂袖而去。

“臣妾……谨记于心……”窦昭昭依照规矩屈膝行礼，低声道，“恭送皇上。”

待院子里的恭送声传来，彩兰和念一飞快上前，一边示意宫人下去，一边扶着窦昭昭坐下，“娘娘今儿这是怎么了？陛下既然来了，娘娘何不先顺着，日后再想法子……”

“没用的。”窦昭昭摇了摇头，她以为自己可以哄着他、顺着他，得了他的欢心，借着他的权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时至今日，她也该清醒了。

陆时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从打击刁家，到拔除宗家，到废除丞相制，都是为了他自己，与其说是窦昭昭借势而为，不如说，是窦昭昭做了他的棋子。

其实窦昭昭是知道的，从入宫的那一刻就知道，只是在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她以为自己终于走到了陆时至的身边，与陆时至并肩而立，以为陆时至对她对他们的孩子，总归是有一丝柔情的。

彩兰和念一互看了一眼，正想再劝，就听外间传来动静，小宫女快步上前传话，“娘娘，于公公来了。“

窦昭昭点了点头，收拢心神看过去，却见于力行表情为难走上前来，“皇后娘娘，奴才奉陛下口谕，来取放在坤宁宫的文书和折子。”

窦昭昭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转头示意向雨石，“去取来给于公公。”

向雨石带着人去收拾的功夫，于力行又有些欲言又止道：“此外，陛下还命奴才送来一卷《宫训图》，请娘娘……细细研读。”

窦昭昭眼皮一颤，挑眉，这就是暗指她德行有亏了？

不过这跟于力行无关，她抬眼示意彩兰收下，“本宫知道了。”

于力行松了一口气，将卷轴递给彩兰，有些吞吞吐吐，“另外……”

窦昭昭这回没忍住皱眉，“还有什么事？”

“陛下这大半年在外征战，许久不见宫中的诸位娘娘和主子们，正巧秋高气爽，请皇后娘娘筹办一场赏花宴，邀合宫同聚……”于力行放慢了语速，小心翼翼地观察窦昭昭的脸色。

皇后娘娘专宠多年，与陛下感情深厚，如今陛下不仅收回了窦昭昭参与政事的特权，还要青睐别的女人，皇后娘娘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出人意料的是，本以为会气恼的窦昭昭闻言眼皮都没有颤一下，无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扬起笑容，温和地看着于力行，“请于公公转告陛下，本宫会好好筹办的，多谢陛下对后宫姐妹们的关怀，姐妹们见了陛下，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窦昭昭的语气太轻快自然，一时之间，于力行都看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不过窦昭昭也没有给他窥探的机会，东西送到了，就客气地谢过，将他请了出去。

于力行回首看了看坤宁宫的大门，可有些犯难了，果不其然，到了乾清宫，他才一进殿，陆时至就开口问了，“皇后可说了什么？”

陆时至的语气平平，看似漫不经心，可于力行到底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只看陆时至悬在纸面迟迟没有落下的笔尖就能窥见他的真实心意。

陛下在乎着呢。

奈何皇后娘娘根本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呀！

“陛下体恤六宫，皇后娘娘十分感动，说……”于力行为难地抽了抽嘴角，斟酌着道：“请陛下放心，娘娘必定会认真研读，仔细筹备，不叫陛下担心……”

话音未落，于力行先听得陆时至的手中传来“咔擦”一声，于力行慌忙抬头，只见陛下捏在指尖的笔杆子已经从中折断了，可见陆时至的心里有多不快。

于力行心里打鼓，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替窦昭昭找补宽慰陆时至两句，可下一秒，张公公进来了，“陛下，宫闱局送来了这个月宫里的账目，请陛下过目。”

张公公双手将账册呈上，低着头，丝毫没有察觉殿内的紧张气氛，尽职尽责地补充道：“皇后娘娘奉行节俭，只在今日添了各宫裁制秋装的支出……”

这话一出，于力行的脸色先变了，他瞪圆了眼睛看向张公公，想要给他使眼色，可不等张公公领会，陆时至低沉的声音先发问了，“裁制秋装？”

“是。”张公公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眼疯狂对他眨眼的于力行，愣愣道：“回皇上话，皇后娘娘说为了给前线省银子，上半年后宫没有添置新衣，如今陛下回宫了，合宫团聚，合该给后宫娘娘、主子们添置新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