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眼睫一颤,意识到他意指为何,更清楚知道他所言属实,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话犹如锋利的刀刃,每说一个字都能重重地扎在胸腔,叫她愈发心疼,难以喘息。

在那以术搏斗的场面,她并无插手的余地,一个不留神就如澄流般受控,反成负累。

她亦无法眼睁睁地看著赵清弦受伤。

沐攸宁神色游离,全然没有注意到沐殖庭的逾矩。

沐殖庭悄然伸手环住她腰腹,侧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察出对方并未有反抗之意,心中闷意更是消散大半,忽地笑出声来,笑音沉哑,饶有兴致地唤道:「好师妹。」

沐攸宁抬眼对上乌黑的双眸,恍若掉进无底深渊,思绪杂乱难平,不待她想得透澈,入耳的又是那微哑的嗓音,似要夺去她脑中最后一丝清醒。

「莫要再看了。」

沐殖庭循循善诱地道:「宁儿,且随师兄去城北罢。」

沐攸宁眼睫低垂,放任腰间那只手愈渐收紧,勒得她生痛,抬手轻搭在他的小臂,顺从应道:「好。」

第101章 第九十九章 术与蛊

稍早之前。

数枚铜钱在雾中飞驰而过,准确地落在广场的四个方位。

广场上尘土翻飞,原该晴空万里的天际披上厚重的浓雾,穹顶仿佛被巨浪吞噬,一时之间黄沙漫天,连空气都变得混浊不堪。

习武者五感敏锐,在此等条件却受到极大的干扰,致使感官迟缓,难以辨清周遭气息的源头。

赵清弦试探性伸出指尖,法力如坎烟缭绕,于指腹升起,与陈胜对战虽耗去不少法力,然此时身体并无不适,动作尚算敏捷,故在用法时也少了点以往的节俭,出手更偏向他性格一点

甫一落地,连雾中身影也未看清楚就已执扇起咒,以符箓为辅,在浓雾中破开一条道路,笔直击向赵岷。

缕缕黄烟自脚下生出,数道黄符乘风掠去,流风激荡,挟住渗人的寒意落到赵岷脚边,如火药般轰然爆开。

赵岷不闪不躲,衣袂翻飞间忽有铃声响起,其声沉如闷雷,又夹在啸风之中,若非细细辨听,恐难叫人察觉出来。

澄流拔剑而起,预期中的血气未临,余光侧瞥,刚好迎上赵清弦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他倏然顿住,对方手中骨扇未展,却不偏不倚地戳在他左身的穴位,叫他身上内力停止流转,无法借此冲破穴道。

赵清弦哪还会什么点穴?不过是借骨扇施展出定身诀,让赵岷无法再蛊控澄流罢了。

赵家人生来与蛊相斥,澄流与他一母同胞,其影响更不容小觑,蛊虫极有可能受到激化,或变得凶悍,或如当下般懒怠,若非逼不得已,他都不会拿澄流性命冒险。

多亏国师上回的试探,眼见澄流喝下他的血后并无任何不适,赵清弦方有自信行此一著。

两人不过远离母蛊五年,而国师在此等距离下达的指令竟能被压制下来,赵清弦笑声清越,戏道:「国师对这见面礼似乎不太满意?」

赵岷腕间摇铃晃得更甚,唯见澄流纹丝未动,不由顿了顿,语气中却无惊讶,问道:「你打算一直施展定身诀?」

话音刚落,他已在袖中滑出短刀疾刺向前,赵清弦单手划出结界,全然不给他接近的机会,莞尔应话:「国师何必焦急?推算得再是准确,不还是要待我出现方可动手?且劝国师把剑放下,我们之间尚有大把话要说。」

赵岷深知他的身体难以应对近身战,于是反手又出一剑,道:「说啊,看是你法力先耗尽,还是它先饮上血。」

赵清弦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清弦,你能制住蛊控又如何?即便母蛊被杀,子蛊依然以他的血液为养份,两者相生,定身诀一松,澄流还是得受我所控。」

虽赵岷已立于权力巅峰,也是真心实意地想除去赵清弦,可当与他相对立时,忽又不甘心起来。

孤山咒尚未得手,他亦看不惯赵清弦那自以为是的态度。

嫡系的人血脉纯净,旁人不清楚这意思为何,他俩又怎会不知。

除却先天所得或后天夺来法力,内力纯净之人亦能施展法术也是这个原因,旁支才一直抬不起头,处处受制,活在偌大的家族却如尘埃卑微。

他想不明白缘何只有嫡系能继承如此神力,更想不通在外亦有人能用法,而他身为赵家人,要为族中奉献性命的人,竟无法施术。

赵清弦自行撰写的孤山咒远比暝烟记要好,里面所著的咒术耗法甚微,落到自己手中,定然也能施放自如。

赵岷眸色幽深,愠声道:「这好东西决不能外流!」

赵清弦唇角微扬,赵岷对上他清冷的双眸,里面分明并无半点笑意,看起来却是一副乖顺的模样,总能把人骗过去。

正如他,曾相信赵清弦绝无叛心,会安静待在暗室一辈子。

想起自己曾被蒙骗,赵岷气得笑了出声,他并不想在孤山咒到手前动真格,万一真把人杀了只会让他更懊悔,故瞥了眼骨扇就收回短刀,稍稍拉开领口,露出锁骨下三寸的地方,淡声威胁:「看见了?这是化解定身诀的阵法。」

「国师本领神通,以身躯作阵眼的方法还是你授予我,确是没多少咒法能用在你身上。」

赵岷傲气道:「知道就好。」

他说著把衣襟敞得更宽,身上的皮肤干枯如老树,数不清的法阵刺在其上,隐隐被皱纹堆折起来,赵清弦瞟了眼,大致猜出他这些阵法自何得来,而自己能用的咒法又余多少。

「清弦,交出孤山咒,我可以让你活久一些。」

「当年交回暝烟记,国师许诺只要我们兄弟二人远离京城,今后隐姓埋名即可得安宁。未料前脚刚步出益京城,后脚就迎来恒阳教的杀手,及后偷窃、叛变的消息接踵而至,国师竟从未现身替我澄清。」

「如今国师想要孤山咒,先不管条件为何,谓曰前车可鉴,试问如何叫我信服?」

赵岷眼尾的笑纹又现,他用指腹压了压,抬头道:「没证据的事可别胡说。」

「确实,杀我乃恒阳教所为,谣言亦难去追溯,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清弦,你愿用性命相搏,炼骨扇以护澄流出走,总不会在这紧要的关头放弃救他吧?」

赵清弦却是笑得更欢,视线落在他破除定身诀的阵法,道:「试试?」

幽幽铃声响起,正是赵岷唤醒子蛊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