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蛊虫或傀儡术皆未叫澄流动弹半分,他依旧从容不逼,徐徐道:「澄流和沐瑶宫那小姑娘,你挑一个。」

赵清弦毫不犹豫地道:「她的体质于你无用。」

「倒是提醒了我,纯阴之人,何其难得。」

「你身上阵法只能化解暝烟记的咒术。」赵清弦神色一凛,悄然摸到那颗护身符,再不和他委与虚蛇:「她早有我法力相护,即便捉她回来你也无法布阵。」

「那就是放弃澄流的意思?清弦啊清弦,真没想到你为了情爱二字放弃亲兄弟,对外说什么?非手足之情皆为虚?看来这样的情谊也没几分真心」

短刀再现,赵岷笑声轻狂,直往澄流心脉挖去,赵清弦却比他更快,言谈间法诀一松,咬破指头,另一手化掌径直撞开澄流。

失去定身诀的拘束,眼看澄流就要往后倒下,赵清弦已然擒住他手腕把人拉扯起来,指尖往他后颈一抹,两手极快捏起法诀。

既他的定身诀能压过赵岷的蛊控,那早被种下的傀儡术当然也能被他夺去操纵权,便是一瞬亦可,只要能下达命令

赵清弦往内城指去,喊道:「澄流!」

澄流眼神空茫,在意识深处独有一团黑雾聚拢,赵清弦的命令就如清风拂来,把浓雾吹散少许。

他望著「自己」指尖上沁出的血珠,与赵岷相视一眼,仿似未有感到额角传来的痛意,木然听令。

眼看澄流未受蛊虫拘束,赵清弦方现出笑意,欣慰道:「走吧……」

第102章 第一百章 恨之初

云河城,北门。

左凌轩捂住侧肋,下意识就往外城逃去。

他难得寻到机会远离沐殖庭等人,然此时心绪紊乱,又被余毒所缠,运功逃脱之际使得毒素游走全身,已是力尽神危。正是这般紧要的关头,忽而想起当年与国师密谈时,其府中暗道尚未与运河连接,国师为避人耳目,最终是在北郊的村落现身。

左凌轩心神一定,支长刀作拐杖,朝村后的祠堂逃躲。

祠堂应山势而建,坐东北,朝西南。偏前往的小道崎岖不平,杂草未除,沿路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左凌轩走得艰辛,连寻个隐蔽处躲藏的气力都没有,才刚踏进天井就倒在地上,只能慢慢挪动身子靠坐在墙。

两个月前,北郊的赫潜村惨遭大火屠村,房屋坍塌成废墟,因青壮年者早已迁居,官府暂未再派人重修,现只余一片萧条。

刘仲洋上书此乃恒阳教余孽所为,曾多番遣人前往该处搜查,终无所获,心有不甘,便趁众人被武林大会引去注意时独身前来。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离与赵清弦约下的时间尚有近两个时辰的差距,稍早到达应当无妨吧?

恰在此时,原该冷清的祠堂正传来熟悉的声音,刘仲洋才探头一瞥,只见沐蝶飞一脚踼开地上长刀,复手提男子的后领大声斥骂,吓得他急步上前,阻止道:「妖女!你在别人的祠堂做甚!」

未等到沐蝶飞出言解释,刘仲洋又是一声惊呼:「左、左盟主?」

左凌轩原打算调息几许,待身体有气力再另找地方静养,不想他堪堪倒下就被沐蝶飞捉了个正,张口就骂他负了先门主、欺她师侄、辱她亲兄等等荒谬之事,还硬将他压在地上,跪拜那不知属谁的骨灰龛。

「放……开我……」

刘仲洋亦是回神,扶著大刀喊道:「放了他!」

沐蝶飞置若罔闻,不复往日的吊儿郎当,甚至也没有戏弄刘仲洋的想法,眸若寒霜,仿佛只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生剖开来,叫刘仲洋好不习惯。

他望著眼前的沐蝶飞,初次生出先听她狡辩的念头,并未似过去那般直接上手把她捉拿,问道:「你在做什么?」

沐蝶飞徐徐抬头:「师哥死了。」

刘仲洋愣了一下,这些年为了追捕沐蝶飞可是下过不少功夫,故也知晓她口中的师哥实乃她亲兄长,念及两人自幼流落街头,为得一餐温饱方拜入邪道,他竟觉得眼前这女子也许没自己所想的坏。

「为何?」他试著追问。

「食物相克,在体内自成剧毒。」沐蝶飞佯装镇定,嗓音微颤:「我师侄身上亦曾有过,他说是玉城门的人所授。」

刘仲洋不解:「与左盟主何干?」

旁人不知晓沐殖庭的身份,自也不知个中关系,沐蝶飞言尽于此,不打算再多说下去,扯住左凌轩散乱的发髻逼使他继续叩拜。

刘仲洋不明所以,只觉她此举甚是不妥,正欲阻止,当即被沐蝶飞哑声打断:「别过来。」

「刘仲洋,江湖恩怨与你无关。」

沐蝶飞说得不错,他来此只为了找出恒阳教余孽,别说曾应下相助赵清弦,这身份确实不便在此时插手,否则今后再难在官场立足。

刘仲洋自她身侧瞧去,唯见沐蝶飞肩膊轻颤,泪珠不受控地簌簌落下,这下竟叫他慌了手脚,僵立未动。

纵被外间称为「妖女」,她也不过是个常人,失去至亲后一样会伤心难过。可是,沐瑶宫所修之道为无情,既沐蝶飞已习得上乘武功,又怎会难过至此?

思忖间外面传来动静,刘仲洋悄然按住腰间的刀,眼看沐蝶飞并不打算作出反应,他立马后退几步,跃身跳往牌位附近的横梁。

安置牌位的两侧以木柱为支撑,顶部有根半人壮的横梁作承重,刘仲洋藏在其上,敛起气息,若非刻意望去便难以察出他的身影。

来者三人,皆不是什么陌生脸孔。

沐攸宁搀著沐殖庭步进堂内,身后的兰阳似是不适应急速的步伐,正微微喘著气。

沐蝶飞抬头狠狠将左凌轩的头向下一摔,怒目望向几人:「沐殖庭!师哥对你有何不好?饶是来时有所不快,他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甚至他的男宠受你计算,害得他俩天人永隔,落下一身病骨也未曾怪罪于你。」

「你心里有气,以恶阵毁去男宠的魂魄,亲手挖走他的尸身,这还不够吗?」她说著一顿,死命咬唇忍下情绪,声量也愈来愈小:「为何你还要如此狠的心,叫师哥受苦多年……」

沐蝶飞痛心疾首,想不通眼前这位师侄到底是何时生了份,明明是那般受师哥疼爱,为何几人还是会落得如此结局?

她赶回沐瑶宫后,沐云生已是弥留之际,再无法维持清醒,甚至错将她当成沐攸宁,忆述起自己一生。

沐云生走得痛苦,而她在得知过往种种后只能强撑悲伤为他料理身后事,同时把他所说的话一一捋清。

可事隔多年,又怎能凭病重之人的口中讲述清楚?

沐蝶飞不得不用最短的路程重返云州,最终遇到左凌轩,并趁他毒发问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