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翻身起来,负手立在窗前,已入了秋,雾蒙蒙的天空只剩冷意,他却想到谁言秋日?多寂寥,一排青鹤上晴空,然而这样?的夜哪里有晴空啊,自己还真可笑。

自从十六岁,当他晓得身世的秘密之后?,再?也?没有如此欢心的时刻。

大概是个冬天吧,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四处白茫茫一片,三姐姐手插在暖套里笑,薰炉升起袅袅的香,屋里还生了火盆,满室如春。

她抿起薄唇,眼睛里一片清明,末了才悠悠地开口?,仿佛在讲别人家的故事。

“云深,你原不该叫这个名字的,现在可要听好了,你叫书?熠,啊,不对!你你是书?熠的儿子。”

书?熠,这个名字,这个人,一直困扰他若许年,到现在依然心有疑惑,不晓得三姐姐的话?到底有多少能信。

他只记得她眼睛亮晶晶,吸取窗外所有的光华,美丽脸蛋却蒙着一层忧伤,忧伤又只像个壳子,被眼中无法抑制的喜悦所融化。

“云深,你不是晏家人,姓顾,你的父亲叫做顾书?熠,祖父乃前户部尚书?顾言笙。”

语气哽咽,泪水涟涟,一双手从厚厚的暖套中伸出来,温暖却发着抖,紧紧拽住他。

“可是顾家,顾家被害了,突然着火,我在顾家,我也?怀了孩子,都是烟,都是火,还有人在喊,门被堵住了,怎么也?出不去,最后?我冲到屋子里,见到书?熠,还有你的母亲。”

“姐姐,今天有没有吃药啊!”

他认为?对面肯定是疯了,但又与平常癫狂的状态不同,只得强忍着害怕,似乎也?在安慰自己,“我去拿药。”

“你不信我!”

她激动地站起来,整个人如冬日?凋零的枝叶般,落在他的手臂,惊眸乱闪,“全是实话?,老太太不知道,以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才把你当做晏家人养,其实不是的我的孩子那?夜就?没了,没了。”

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昏天暗地,哭的他的手臂全湿了。

第33章 桃叶春渡 “他竟如此高兴。”……

晏云深心里揪得紧, 窗外夜色浓稠,浓的像个梦,对, 一定是梦,梦里才?有颠倒是非之事。

“云深, 我没?骗人, 你?父亲乃顾家?二少?爷顾书熠,母亲在生产时遇到大火,她她很虚弱,只能把你?塞到我怀里, 火势特别大, 我也不知能不能跑出去, 最?后被烟熏晕,等醒来才?发现?被人救,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没?了。”

她拉着他的臂膀, 缓缓下滑,像一朵枯萎的花被夜风吹到地上, 喃喃自语,那声音细细碎碎, 仿若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天地, 晏云深想去扶,却发现?双脚如灌铅,动弹不得。

无凭无据,他无法相信,又本能地意识到不简单, 那白雪皑皑的夜夺去一个少?年的快乐,从?此开始照萤映雪,折节苦读,走向不确定的未来。

后来遇到柳翊礼,得知对方?乃顾家?暗卫程波笠之子,由于事发当?日出门探亲才?逃过一劫。

程波笠忠心耿耿,一心复仇,后入兵部,官至少?将军,暗查五年却毫无所获,直到柳翊礼长大,考上武状元,才?将前尘旧梦和盘托出,教诲儿子不忘初心,为保证柳翊礼底细清明,避嫌跳江自尽。

临死前找到当?年的幸存者晏家?三小姐,将一切交代清楚。

晏云深瞧着眼前苍白瘦削的少?年,与他一般年纪,却已是堂堂武状元,眉宇间英姿逼人。

他不得不信了,虽然对所谓的顾家?一无所知,但深知有必须要做的事。

错综复杂的过往在心里生根发芽,逐渐长成?苍天大树,落下无尽阴影,可此时此刻,他望着窗外的影影灼灼,幽暗夜空,竟觉得异常轻松。

目光掠过月色笼罩的碧纱橱,乌漆生着冷辉,里面躺着个娇媚又胆大的女子,他是由于她才?心情舒畅吧,真傻,如一个无知的少?年郎,高兴成?这样。

又开始下雨,连绵不绝,今年的秋雨比往年还要绵密,铺天盖地,将整个金陵覆盖。

前一阵才?遭灾,堤坝刚修好,又碰上千年一遇的大雨,百姓都提心吊胆,怕再遭灾。

果然洪水如猛兽,几?天便将临水县城淹没?,申府丞,柳翊礼以及晏家?大爷又开始忙碌,连夜带人赶去救灾。

柳翊礼心细如发,很快便发现?堤坝修缮的问题,明明与邻省同时建造,连朝廷拨款数目都一样,如何一边固若金汤,另一边倒了又倒。

私下派人查,连着河道衙门与监察御史?全扒个遍,果然发现?渎职贪墨之事,救命的工程还要做手?脚,视百姓与国家?安危与不顾。

顺藤摸瓜,直接上到都察院,皇帝震怒,牵连官员无数,很快波及到徐阁老。

朝堂上下,一时人人自危。

另一边,一顶花轿却将徐阁老的亲孙女抬入晏家?。

花团锦簇,高鹏满座。

清芷盛装打扮,垂眸站在太太们身?后,等着新媳妇敬茶,按理以她姨娘的身?份,原不该出现?,依旧是看晏云深的面子,到跟前凑个数。

一顶彩绸牵着新娘子,缓步迈入正堂,前方?是身?穿蓝雀补服的晏书允。

清芷冷冷看去,恍如时空转换,红绸另一边连着的却是自己,新娘已不是那个新娘,新郎却仍是同个人,实?在有趣。

他由远及近,依然眸含春水,眉宇温柔。

她时常觉得他性子过于软弱,许是总在自己这里受气的缘故,凡事都三缄其口。

即便在新婚之夜无情离开,如今又搭上徐阁老的孙女,将那个可怜的女人再次舍掉,但你?瞧着他,仿佛受了万般委屈似的,最?为无辜。

何尝不是种本事啊,清芷心里发寒,幸亏他们早就恩断义绝。

不晓得晏书允为反对这桩婚事,在书房跪了整天,第一次与父亲发生冲撞,膝盖上全是青紫的淤痕。

直到现?在,身?穿婚服,一步步走在大堂中,接受着众人的艳羡,伤口竟越发疼了。

暗忖清芷肯定也来了,就在这群面目模糊,满面笑容的人群中,他想找她,余光不停搜寻,却总也找不到。

到现?在仍无法相信,芷妹会爱上自己的六叔,简直没?个理由,其中定有缘故,还不知道而已。

可晓得原因又能如何,如今对方?乃名正言顺的六房姨娘,自己又成?了亲。

然而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弄个水落石出,从?小到大都不曾做过主,甚至连年少?时照顾清芷,也是父母成?日里教导的结果。

一时也分不清是把她当妹妹看,还是应付差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