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早就?看见了他,迫人的气势如阴风卷地般冷冷地压了过来。
公孙蟾暗道不巧,碰上?阎王了。
李定?安前些日?子被打了个半死?的事他也听说了,但祁无忧却一点冷落夏鹤的意思都没有。可见驸马的地位越来越稳。
公孙蟾惜命,且能屈能伸,当?即若无其事地朝夏鹤遥遥拜了一拜,然后脚底抹油似的跑了。总之?他先不得罪夏鹤。反正沧海桑田,谁能笑到最后还是谜题,犯不着?争一时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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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召集了内阁学士入南华殿,她和?成王亦在其中。国家遭遇此?等奇耻大?辱,朝臣众口一致,势要以血洗血。夏元洲上?了奏表,自请出战,为他的部下报仇雪恨,甚至还要斩了萧梁朝廷派来的使臣。梁称顺安惨案并非他们官家所愿,他们愿意抓捕犯下罪行的暴民,只求和?议继续推进,否则又?要陷苍生黎民于水火。
主和?派虽已式微,但若依天下黎庶为先,使臣的话不无道理。况且朝廷已经兵力?不足,对梁开战,又?将?从何处调兵到云州平叛、输运粮草都是悬而未决的难题。
众臣议论了一晌午,论得各个脸红脖子粗。
成王近日?因一曲戏文大?失颜面,迫切需要确立威信。他站出来道:“叛军就交由徐昭德去平未尝不可。他跟叛军多次交兵,已经知己知彼。”
祁无忧已对地方兵力烂熟于心,不假思索道:“云州驻兵三万,除去守兵,徐昭德可调用的兵弁不足一半。数月以来,他也没少损兵折将。”
更不用说,地方大?吏还会把流寇编入兵力?上?报朝廷。众人心照不宣,徐昭德手下实际有能力?参战的士兵不足整万。
但成王道:“叛军统共不过四千乌合之?众,徐昭德有人马两、三倍有余,镇压他们如烹小鲜。从宥州、琼州抽调亦可。总不能因为这区区四千草莽,就?弃家仇国恨不顾了。”
附和?声一时并起。
成王泰然自若地站着?。国家大?义一放,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祁无忧道:“临军对阵最忌讳轻敌躁进。‘区区四千’,‘两三倍’?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王叔未免说得太轻松了。万一最后丧师失地,王叔可要担责?!”
“诸位想过没有,梁人因为恨极了我们才胆敢犯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暴行,”成王哼笑一声:“可是萧广这个皇位本就?是他偷来的。吕武操莽,何德何能令他的子民如此?拥护?他指称我们周人是抢他们钱财、夺他们妻儿、取他们性命的恶鬼,老百姓自会一块儿想着?抗敌。长此?以往,萧广有了一众勠力?同心的臣民,国不也就?有了吗。所以我倒从他身上?瞧出些可取之?处。如果我朝牺牲一城将?士,就?能万人一心,举国上?下赴险如夷,我担这个责岂不是还赚了?”
这番话十分大?义凛然。
南华殿里安静了片刻,听者无一不深受震撼。连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都惊心骇目。
只有祁无忧没有陷入深思,立马回道:“那些死?去的将?士对王叔来说,就?是军情上?的几个字?这话传出去,谁还愿意为朝廷效命。就?算捐躯报国,到末了也不过是王叔口中的几个字罢了。我都想替他们问一句:值得吗。”
“公主好一张伶牙俐齿。虽叫我一声‘王叔’,却满嘴不孝不悌!”
成王眯了眯鹰似的眼睛,义正辞严,但祁无忧再不用受制于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听了也不畏惧。
“敢问王叔,现在谈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自然是国事。”
“既是国事,当?以我们祁氏一家为先,还是以天下为先?”
所有大?臣直勾勾地看向?成王,等着?他回答。
成王的表情已开始难看,硬邦邦撂下一句:“自然是以天下为先。”
“国在前,家在后。王叔搬出家法指责我,莫非是将?自己置于一国之?上??”
祁无忧几乎点明了成王的狼子野心。他岂敢接话,连忙面向?龙座跪下:
“陛下明鉴!臣只是恪守本分,一心为公,何曾包藏祸心!”
祁天成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角,故作大?度让成王起来,嘴上?说着?误会一场,却并未斥责祁无忧半个字。
祁无忧不骄不躁地立在一旁,把他们君臣父子的规则运用得融会贯通。
因为她忽然得道,发觉自己不过是母亲报复丈夫的工具。
张贵妃可以这样做,因为她有这种权力?。就?如玉娥所言,她是予以她生命的母亲。
所有人都向?往权力?,大?抵就?是想占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快感?。让“他人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成为天经地义。但祁无忧尝够了这种被凌驾的滋味,想的却不是将?这痛苦加诸在更多人身上?。
她只想报复。报复令她痛苦的根源,即权力?本身。
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天下既本不是祁家的,那她是否姓祁又?有何干系。
年仅十八岁的少女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未来几十年,这个念头都会扎根她的体内,和?她一起野蛮生长。
祁无忧也决定?不再寻求真?相。
因为她也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任何人。她的母亲、父亲,甚至皇权、上?天,说了都不算。
小朝会散后,祁无忧又?特意留下,只道成王府出了这么多丑事,兄弟阋墙,须得宗人府介入,以正视听。
祁氏兄弟进了宗人府,名声定?不好听,想出来更不容易。祁天成早想整肃成王府,对这个提议很以为然。
祁无忧又?道:“祁玉堂的官职撤了,但武平那边出缺,儿臣想着?是不是能让梁飞燕来顶一顶。”
“梁飞燕?她不是孀居多年,一心一意地当?着?晏家的媳妇?”
“她是晏家的媳妇,也还姓梁不是。当?年的‘梁’的名号比‘夏’还要响呢。况且梁飞燕领兵作战的才能不输夏元容,朝廷要练木兰军,也只有她能带出一支青胜于蓝的雄师。”祁无忧胸有成竹:“儿臣定?是确信她会出山,才会向?父皇提议。”
说完,又?细细陈说了梁飞燕做将?帅的利处,后浪又?如何推动?前浪。不过要说服皇帝,后者才是重点。
祁天成点了点头,很是被她说动?。
“你去安排吧。”
祁无忧应下,这次却不再跟梁飞燕讲情面,更不再以朋友的口吻请她帮忙,而是上?人的身份威逼着?她答应下来。
梁飞燕走马上?任,李定?安为了避嫌,也得从武平退出来,相当?于跟她置换了一下。表面上?看,祁无忧的羽翼并未扩大?,连皇帝也没瞧出她的私心,无非是瞎折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