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夏鸢略不自在。
兄弟两个?一打照面?,他便瞧出夏鹤被蒙在鼓里。因那些不便言说的缘故,他始终自觉亏欠。所以即使夏鹤娶了本该是他的妻子,他也没?有多说半句。此番虽是为公事而来,但?或许因为那些面?见公主还要更衣的心思,夏鸢还是感到抱愧。
局促之际,他竟问?道:“我去见见公主,二弟一道否?”
夏鹤面?色不改,“不了,改日我再给大哥饯行。”
祁无?忧从一开始就没?知会他,他也无?意凑上去搅和,径自坐回树下看她最讨厌的破书。
夏鸢则松了口气,让侍女带他换衣服去了。
一想距离他们贤伉俪归省还未过去多久,一双新人就过起各过各的日子。他不免惋惜。
祁无?忧命人在书房后?面?的庭院里备了茶点。秋日暄煦,惠风和畅,是把晤长谈的好光景。
她这次请夏鸢过府,主要还是想了解夏家军内部?的情况,特别是夏元洲本人的态度、他和徐昭德盘根错杂的交情到底演变到什么程度了。天高皇帝远,这些事连祁天成都不甚清楚。莫说决胜千里之外,乌泱泱十万大军,如何指挥得动都是难题。
而另一边,夏鸢回京养伤,亦是带着夏元洲的嘱托回来的。他们阖家在外这些年,以晏和为首的文官愈发炙手可热。他们权势太盛,干预军务轻而易举。又在皇帝的默许下,对夏家军处处掣肘。此消彼长,夏氏绊手绊脚,旦夕之费都已捉襟见肘,开拓疆土更是强人所难。
京里顾虑夏氏尾大不掉,云州不满朝廷袒护宠臣弄权。君臣之间?哪怕见上一面?都未必谈拢,何况九五至尊不能跑到边关去;大将镇守边疆,也无?暇回到京里来。矛盾越积越深,罅隙越来越大。
夏鸢在京中这些时日没?少?面?圣,上奏天听,期望朝廷能体谅云州的难处。但?离京的日子迫近,夏元洲交代?的事情却一件也没?办成。一来晏和一党早有准备,而他只有一张三寸之舌,多年戎马倥偬,不谙官场之道,可谓处处碰壁,难以疏通;二来不得圣心,皇帝只是念在他是社稷之臣,听上几句。实则全都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他决没?想到,公主会站在他这一边。
“世子,既然我们已结通家之谊,彼此通个?气也就容易了。”祁无?忧道:“我想这些难题慢慢都能迎刃而解,你说呢?”
“殿下说的不错。”
二人相谈许久,直到暮日熔金,照水进来点灯,他们才堪堪说定弭兵罢战的方略。兰膏明?烛,祁无?忧和夏鸢隔着华灯明?光,相顾一笑。
她想的是,自己与夏鹤的结合果?然有些无?可争辩的意义。夏鸢却是想到了“善仕不如遇合”,无?论?怎样在官场上汲汲营营,都抵不上碰到一个?她。他的胸中顿时是一片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畅然。
但?夏鸢转念又想到:若天意不改,他和祁无?忧便是原定的姻缘。他们意趣相投,必是琴瑟和鸣。朝夕谈天说地,形影不离,行兵布阵也不在话下。天长日久,那君臣隔阂也会化为乌有。何必像现在这样,伯媳之间?隔上一层。
可惜风月司的婚姻簿上几乎写好了二人的名字,单就差那最后?一个?字。“夏”都写完了,最后?硬生生改成了弟弟的名字。
夏鸢恍惚惦记起这段阴差阳错,于是愈加惋惜。
正事谈完,他心思一动,多此一问?:“殿下平日可跟二弟提过这些想法?今天他没?来,我还有些意外。”
祁无?忧一顿,如何说实话。
她跟夏鹤闹情绪,却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再者,她岂会说自己只是这两天看夏鹤不顺眼?,干脆随口糊弄道:“我看他在军中无?足轻重,便很少?和他谈这些。”
夏鸢闻言,不好再说。
祁无?忧仍不清楚夏鹤的天资才干,也不可能清楚。
那可是欺君诛九族的大罪。
第32章 知情知趣 你是不是吃醋了?
32. 知情知趣
夏鸢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们?夏家犯的可是欺君诛九族的大罪。虽说?若不铤而走险, 结局也未必好上多少。但他心里还是不太认同父亲的做法,只是无从忤逆。
夏元洲怕兔死狗烹,怕天下止戈,名利场上再?无他一席之地。所以他饮鸩止渴, 杀人如麻, 也遂了皇帝的意, 一次次挑起战争。但光是这些还不够, 他还要?伪造战神。
起初, 夏鹤还小, 打不了多少功劳,于夏鸢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夏鸢那时也只是听从父亲的命令,毕竟孝字当头。
但夏鹤还不到十五岁时,就渐渐露出了惊人的天赋。夏鸢年长几岁的优势也渐渐不复存在。夏元洲和杨少婉都说?,夏鹤是他的替身, 但事?实全然相反。
是他窃取了弟弟的战功,替他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光荣。
他才是那个替身。
夏鸢对亲生手足感?到惭疚,竭尽所能补偿夏鹤。母亲骂他割肉喂鹰, 愚不可及。夏鹤根本不会感?激他。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于心有愧。
他们?兄弟有几次并肩作战时,夏鸢不是没有想过, 他亏欠夏鹤的,就是让他拿命来偿也心甘情愿。到时马革裹尸, 再?也无人称他战神, 就全解脱了。
“世子?”祁无忧唤了夏鸢一声。
夏鸢看向她,正不知如何继续这番对话?,她却主动问道:“驸马以前在军营里都做些什么?莫非整日游手好闲?”
因这句话?,夏鸢更?加确信祁无忧对夏鹤的来历一无所知, 心中放松不少,于是对答如流:“那倒不是。二弟能帮父亲和我?不少忙。”
他没说?谎,甚至说?的还是实话?。
但祁无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能让她深挖夏鹤的过去,自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什么样的忙?”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都是一些脏活累活。”
“脏活”“累活”跟夏鹤那副清俊的容姿是毫不相干的。但杀人确确实实是脏活,杀许多人更?是又脏又累的活。
祁无忧又问:“他自己乐意的?”
“二弟任劳任怨。有时我?都觉得父亲对他太过苛求了,但他却从不多吭一声。他年纪虽小,但性?情内敛极了。不瞒殿下说?,我?其实经?常拿不准他的心思。”说?完,夏鸢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话?简直说?到祁无忧心里去了。夏鸢真是她的知音。
“你是他亲生兄弟,我?是他结发?之妻。连我?们?两个都看不穿他,可见他”不是个好东西。
祁无忧说?到一半,收敛了收敛,搬出矜持端庄的姿态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