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皎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低声诉说:“不过不是因为春日,而是因为师父,师父能这样在意我……我很高兴。”
男人闻言,抬手安抚摸过他发丝,夭皎便像只狸奴一样舒服得眯起眼睛。
玑驰峰近日禁制打开,方便过来帮忙布置的弟子能够御剑往返。
夭皎从不知,从前也无机会知,成婚竟然是这样一件麻烦事。大典的流程、告祭天地的祷祝词,要采购的用品,试穿的婚服,一样样一件件地等着他学习或处理,忙得他晕头转向,连师父也没时间去见。
来他这边帮忙的多是女弟子,待他倒很是友好,还有几位之前与他时同窗,一同在学堂中上过大课。他之前担心过的,可能会有的不好传言,从未传入他耳中。他心知自己所受到的一切优待,与他自身并无多少干系,全赖他师父和道侣是玄逸道君。
不过,那又如何?
他经历过远比今日低贱的日子,吃过这些仙家弟子从未尝过的苦,切实知道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什么才值得他在意。
成婚前一日,一位他熟识的师姐为他试妆,挽发髻,簪珊瑚,画眉描唇,最后出现在镜中的人,美丽到连他都陌生。他并非自己不会化妆,但他在花楼中学的那些,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知道这位师姐怎样做到,镜中面容既英气又美丽,像一把镶玉雕金的贵重匕首,出鞘时铮然寒芒。四周来看热闹的弟子们在他回首时骤然一静,情不自禁屏息,看着这张面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比光芒更耀眼,比宝石更美丽。
他望见人们痴相,情不自禁一笑,眸光流转,更添艳丽。
好半晌,人们才被一声叹息悠悠惊醒,凑过来夸赞他。为他试妆的师姐也极满意自己作品,笑眯眯对他祝福:“小师叔,要和道君百年好合呀!”
“小师叔一定能和道君同登大道!”
“祝小师叔和道君永结同心,一生相好!”
他仔细看过这些围着他真心道贺的开心面容,心中亦有触动,待每人都说完,才认真颌首,对他们笑着,回应:“谢谢各位,这些时日麻烦大家了,至于你们祝福……”他忍不住又是一笑,只道,“我会的。”
这时他是这么期待、这么自负地,相信自己会幸福。
次日,夭皎与玄逸道君的道侣大典。
这次来的几乎没有小人物,虽然客人较上一次收徒大典时少上许多,来帮忙的弟子却并没有少多少。
李持心身穿一件扶摇派弟子服,抬头望向高高山顶,看见遍山红绸,云霞蒸蔚,嘲讽一笑,如其他前来帮忙的弟子一般,御剑前去迎接宾客。
颜
第14章十四回 两心相通却失机,惊雷知信生悔意颜
“咦,这是凤凰?天下间竟然还有凤凰?”
“不对,不对,是孔雀,这么漂亮的尾羽,返祖青鸾血脉,灵明王和她丈夫?”
“玄逸那小子,这次到底出了多少血,竟然让这一任的妖王妖后用原型给他做婚礼……嗯,宾客?”这位显然是厚道人,没好意思说妖王妖后是来做吉祥物的。
另一位宾客摇扇促狭笑道:“可不就是大出血,他可是此世最后一条未飞升的真龙,血脉纯粹,连霜家也比不得,精血对妖族有大好处。”
此间大典地点虽在玑驰峰,真正会场却在空中,所有来客均坐于云雾之中,孤僻的用手段隐去面容,亦有平易近人的笑盈盈看着各位来帮忙的弟子。这可都是平常难见一面的大人物,扶摇派弟子们又兴奋又谨慎,表面安静守礼,私下里传音快传疯了。
李持心混入其中不是来交朋友的,自然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快了,很快就不用忍受。
云下传来一声清唳,早就化作原型的妖王在夭皎身前垂下修长脖颈,示意他踏上自己后背。它原身生得极美,一身青色翎羽在阳光下光华流转,身后拖出长长尾羽。夭皎提气跃上妖王后辈,听见她传音:“你修为尚弱,一会儿可能难以站稳,可以拽住我颈后长翎。”
夭皎乖乖嗯了一声,依言做了。
妖王再次仰首清唳,远远传来一声回应,她张开双翅,一时夭皎眼前光芒大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山巅四周草树倒伏,风卷云来,巨大的青色鸾鸟腾身而起,转眼直入云霄。他低首,这一刻尽揽山河。
他耳中再次听见妖王传音:“如何,小友,这景色是否还不错?”
“我修为高过我家那口子,玄逸找上门来时,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让我载你。要知我们妖界,可往往是妻为主,夫从之。我还不是妖王的时候,也常常被人修请来做此事,往往都是修为更高的那位妖兽也要选修为高的,你师父可算是反其道而行了。”
“哦,不对,现在该说是你道侣了,是不是?”
夭皎被她调笑得脸颊发红,他本就因今日大典紧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巨大鸾鸟在空中绕峰三圈,他终于见到他师父,立于另一只体型稍小的孔雀背上,想来这就是明王道侣了。
他们隔着流云与轻雾对视,夭皎第一次看见他师父穿红,额间坠一颗朱红玛瑙,一双眼仍是黑沉沉,只在望见他时稍稍融化其中漠然。夭皎忍不住对他师父一笑,玄逸亦对他颌首,传音道:“莫怕。”
“有师父在我身边,我不会怕。”
并肩乘鸾鸟,同行破九霄。
此时玑驰峰上河流中现出数位鲛女,她们牵着手,放声吟唱,同时将数不尽的珍珠抛洒向空中。夭皎从未见过的桃李花精,从山上那一片花林中钻出,在空中盈盈起舞。
鲛人赠东珠,桃李舞春风。
鸾鸟回落,玄逸出现在夭皎身边,牵住他手,一步迈出,二人已站在祭坛上。
同为地仙境的无恨道君担任司仪,他这次是真身来此,并未遮掩真容,出乎意料的只是面目温润而已。许是和功法有关,这种境界的大能,竟然让人记不住他的面容。
他念过长长一段祷祝词,示意二位新人可以一拜天地,互结血契。
在天地前立誓,二人自此气运纠缠,共享道途,且互能感应方位生死,一方逝去,另一方必然境界大跌,难以独活。观礼的宾客都是一静,即使在道行相仿的道侣之间,结下这等血契的也极少。无论此举在他们看来有多少不智,无人可以质疑玄逸此举郑重和真心。
就在此时,却有一女声高声道:“且慢!玄逸道君要犯天下伦理纲常,取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安静。
李持心御剑行至宾众中央,一时在场大能均将目光向他投来。她修为只有元婴后期,尚不至化神,在如此多至少也是合道境的大能注视下,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不发抖。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有一股执拗涌上来,背挺得更直。
她目光扫过怔然站在原地,神情仓惶的“花雪”,和站在他身旁貌似不为所动的玄逸道君,忍不住讽笑一声。
玄逸未说话,作为司仪的无恨道君轻声一叹,出声问道:“你,何出此言?”
“我若是没有证据,怎会来此?”李持心冷笑一声,她挥袖,抛出一块石头至半空中,正是一块留影石,她向其中打入一道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