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上古老复杂的咒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心不受控制地惊恐跳快了些，额头也隐隐冒出冷汗来。

她猜想，这大概是神明的力量，没人能够绕过神的权威去直视他的力量。

那咒文之上涌动着不断流淌的黑暗，就在下一秒，无数强大浓郁的黑色光明迸发开来，浓郁到足够覆盖整个房间，颜烟的发丝因为气流而不断向后涌动着，她双手抵在面前，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要往后倒去。

只是脚边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藤蔓似的东西缠绕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洁白的长裙被黑暗包围，那些本应该没有实质的黑气像油画颜料一样把她的裙子晕染成了黑色。

黑暗将外面的阳光完完全全遮蔽了起来，整个房间暗无天日，只有诺斯的身边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你看，”诺斯慢悠悠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能做到这些了。”

颜烟勉强睁开眼，于混乱的黑暗中同他对视。

他像是这片昏暗的君王，好以整暇站在原地打量着她的神态，抬眼低笑间都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她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红眸中的险意，就像一只正在觉醒的雄狮，正虎视眈眈凝视着他的猎物。

白团对他的压制没有了，他似乎拿回了自己的力量。

他故意暴露自己黑暗的一面，为什么？

然而很快，那点令人毛骨悚然的险意消散，取而代之的小心翼翼和不安，转变快的让颜烟几乎以为刚才看到的表情是自己的错觉。

“你会害怕吗？”

他问的很轻，像是情人之间缱绻的呢喃，但颜烟敏锐地察觉到了隐藏在怯弱之下的兴奋和杀机，像是有尖锐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间，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颜烟手心开始出汗，她遗忘了一件事，诺斯之前会那么乖，那么顺从，只是因为有白团在压制他的本性。

黑暗神没有底线没有准则，一切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野性摆在她面前，她难以招架。

就像现在，她有预感，只要她答错一个字，就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颜烟咽了咽口水，她脚踝处的黑暗带着莫名的触感不断摩挲着她的肌肤，湿漉漉的，那点阴冷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窜，几乎快要蔓延过她的脊背，像是在催促着她快一点回答。

“不会害怕，”颜烟的嗓音有点颤抖，在这样赤红色的诡谲目光下，她没法不颤抖，“因为，我也一样。”

她张开手掌，白嫩的手心上忽然也冒出一个黑色的光团，虽然和诺斯爆发出来的力量相比，它实在太弱小了点。

诺斯眯了眯眼，看似是在试探她的光团，实则完整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宽大的手掌完完全全覆盖住了她，但那些黑色的古老咒文受到主人的命令没有再刺伤颜烟，他的五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指腹，近乎狎昵。

颜烟咬着唇，她弱弱地想要收回手，却被诺斯更紧地捏住了。

“烟，你怎么会黑暗神术的？”

“因为我喜欢黑暗神，”好在之前撒的谎可以圆回来，颜烟从善如流，“所以我特意去图书馆的禁地学习了带有黑暗元素的神术。”

诺斯意味不明看着她，他眼中晦涩的光斑驳，看得颜烟七上八下的。

见面前的少女如羊羔般惊慌，他意识到带着侵略性的诺斯太不寻常了，他应该回到平时温和无害的样子。

于是诺斯收敛了气息，也收回了遮天蔽日的黑暗，阳光重新投入室内，颜烟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眼里分泌出保护性的泪水，等到她再睁开眼时，诺斯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俯下身来，离她足够近，近到他们彼此都可以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诺斯温柔地伸出手，用指腹擦去她眼尾泛出的泪水：“既然这么喜欢黑暗神，怎么还要来光明神的教会？”

他指尖停在她的眼尾处，颜烟不得不眯起眼睛驱赶那一点痒意：“嗯，来到帝都不是我的本愿，是北地教会把我送过来的。”

好在她脑瓜子转的足够快，现在编出个现成的身世也不在话下：“我只是一个孤女，无权无势的，也不认识什么人，我不敢违抗教会。”

诺斯唇边显露出清浅的笑意，颜烟正要松口气，就听见他问：“不认识什么人？山姆大叔不能帮你吗？”

山姆大叔？！嘿呀，她都忘记之前拐骗诺斯撒的谎了。

颜烟慌忙眨了眨眼，被泪浸湿的睫毛轻柔扫过诺斯的指尖，她盯着诺斯悠悠的笑容，总有一种他在秋后算账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连累山姆大叔。山姆大叔已经帮过我很多忙了，我来帝都也是想开开眼界，找找有没有赚钱的途径，好回报他。”

颜烟生怕诺斯下一句问“你和山姆大叔那么熟悉怎么会不记得他儿子的样子”这种话，当初拐诺斯拐得眼睛都不眨，现在开始懊悔起来。

不是懊悔撒谎，是懊悔这谎言逻辑应该再慎密一些。

诺斯注视着她略显慌乱的金色瞳孔，她自己不知道，当她心虚时，那双金眸颤动、视线飘忽不定的样子就像炸了毛的小兽，强撑着想要发出怒吼，到最后也只有嗷呜嗷呜的幼兽声。

她黑色的发丝微微上翘，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毛绒绒的。她咬过的唇也泛出水润的光来，诺斯喉咙有些痒，他没有再去逗弄，只是问道：“你还要去找圣子吗？”

预想中的尴尬场面没有到来，颜烟还有点愣，随后她反应过来了，摇了摇头：“不找了，我想，我们得先处理一下你的事情。”

她看了看自己变得乌黑的裙摆，又看了看这满屋子的黑暗元素，心里有点发愁，她不知道刚才那动静让光明神注意到没有，但这么久了也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好像是没有人发现。

颜烟怀着侥幸心理，往前面丢了个光明神术，试图擦去刚才黑暗元素留下来的痕迹。

然而这一举动狠狠刺痛了伟大黑暗神的心，他不再像雄狮一样成熟笃定，反而炸了毛一样捏住了颜烟的手腕。

他赤红色眼眸里带着控诉，隐约还有点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

至于神明的软肋，伟大的黑暗神不屑一顾，昨天的黑暗神说得话，和今天的黑暗神有什么关系？

诺斯紧皱着眉，那令人胆颤的侵略性尽数收起，他只是用近乎湿漉漉的眼神执着凝视着颜烟。

只用一个动作，威风凛凛的雄狮便气急败坏变成了小狗，浑然抛却了自己的傲慢。

颜烟被他看得不自在，他控诉又委屈的样子像是在批判她水性杨花、抛妻弃子一样。

她忽略掉这诡异的感觉，指指自己变得乌黑的裙摆：“我没有在嫌弃你。施展光明神术只是因为我们刚刚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