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1 / 1)

韶音气得够呛,“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烦死了!”将他的手甩开,气哼哼道:“你快走吧,不要你陪了,看见你就生气!”

不让摸狗是新仇,还有昨日兴师动众的丢脸事和今早不让食冰镇渍梅的旧恨,加在一块算总账。

李勖笑得鬼迷日眼,看着有点像黄夫人,韶音扭脸,眼不见心不烦。

她扭到左,他将她的下颏搬到右,她扭到右,他又将她的下颏搬到左,瞅着她紧绷的小脸轻笑道:“阿纨,你好像一只蚕蛹。”

“阿筠阿雀!扶我回房!”韶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干脆转过身去,侍女们远远跟在后头,一个个都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上前。

“正好还有一些军务需要处理,若是夫人实在觉得李某碍眼,那在下便去了?”身后的人也淡了声音。

去就去,知道自己碍眼就好,韶音一点都不想理他。?

“我真走了?”

真啰嗦,要走就走,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韶音用足尖碾地上的落叶。

余光里,那道长长的身影慢慢后撤,脚步声在身后渐远,他竟真的走了!

韶音蓦地转身,只见这人竟然已经走得没影了,不由气得红了眼圈,跺脚骂道:“你才像蚕蛹!你像狗、像驴,像只大乌龟!我……”

“你说我像什么?”

已经走了的李勖忽然从斜后侧里冒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走到近前,宽阔的肩背将身后的天光遮得严严实实,韶音向后靠坐在水榭的美人椅上。

“我说你像只大乌龟。”她明眸流荡,唇角那一嘟肉微微鼓起,娇憨里带着三分挑衅。

“小乌龟!”李勖俯下身,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低声道:“小乌龟,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小乌龟红唇微肿,两腮艳若秋棠,眼上蒙了一层潋滟的水光。李勖看得心旌摇荡,腰却忽地被她抱住,她将头埋在他的腰腹上,闷闷道:“郎君,我怕疼,要是你能替我生就好了。”

昨日温嫂说了,分娩就是这几日的事,大约还有七八天而已,韶音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今早起来便心神不定,觉得烦躁极了。听说生孩子很疼,比行经不通疼百倍、千倍,她害怕。

“若是可以,我如何不想?”李勖喉头微涩。

“人家都说产房污秽不详,不许郎君陪同……”

“我陪你、我一定陪你!就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好不好?”

“一言为定,反悔是大乌龟!”

“好,一言为定。”

两人约定,李勖今日哪都不许去,韶音也不许再批公牒,偷得浮生半日闲,要在一块慢慢消磨难得的闲暇。

信步走到高眠斋,赶得不巧,谢太傅服药后刚刚睡下,韶音打发了房里的侍人,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父亲待一会。

李勖摆开棋盘,执白先落下一个座子。

早年赵勇领军时,北府军中樗蒲成风,李勖耳濡目染,亦精呼卢喝雉之道。围棋一局过于耗时,他便不大喜欢,也很少与人对弈,谢太傅却雅好黑白,言围棋“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李勖陪他手谈几次,渐渐也觉察出个中趣味。

围棋法于用兵,陈聚士卒,两敌相当,无穷变幻中自有攻守之道。

韶音落子很有些大将之风,保角依旁,不急不躁,稳扎稳打;李勖却棋风凶诡,作伏设诈,扶疏布散,行步莫测。韶音舍不得孤子,被他连毁数道防线,直逼天元;她吃一堑长一智,舍得弃卒保帅了,却又中了他的埋伏。

正苦苦思索如何突围,他点点左上角,笑着提醒道:“兵临城下,还不割地求和?”原来疑兵设伏外还嵌套着一层声东击西。

韶音越下越不服气,说这人棋风无耻、不讲武德,连呼“再来!再来!”

李勖笑着让她执白先行。

韶音落下一枚双打吃,慢悠悠道:“石门和泗口皆淤塞难通,若是以人力强行疏通,不知要填进去多少血汗,李将军非但面无愁色,还有闲情逸致与我手谈,难道是已经有了对策?”

“嗯”,李勖点点头,提了她一枚子。

韶音悄悄睨了他一眼,“什么对策?”

“天机不可泄露。”李勖抿着唇,又提了她一枚子。

“……连我也不能说?”

“嗯。”李太尉面色淡然,棱角分明的面孔被身上那件暗纹流光的白锦袍一衬,难得显出几分风雅。

韶音看得直磨牙,又给他来了一招关门打狗的方吃。

李勖笑着往左上角一指,“又忘了这里,这一片都不要了?”阿纨将军虽稳扎稳打,心浮气躁起来难免顾头不顾腚,李勖两指捻着光润的棋子,有点不忍心继续打她了。

“阿兄”对方瞧出他的破绽,拖长了音调,开始对他施展美人计,“你告诉我嘛,求你了!”

美人明眸忽闪,好奇心极为旺盛,若不告诉她,今晚大约谁都无法安睡,李勖摇摇头,只好招手道:“附耳过来。”

韶音听着听着,眼睛不由睁大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郎君。

李勖笑着落下一子,将她布在西面的连板敲掉,慢条斯理道:“我们有两个邻居,西面那个比我们强大,东面那个比我们弱小,他们结为联盟,与我们为敌。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取乱侮亡,须得从弱小者开始着手,而以往的确就是这么做的。后来者陷入定势、落于窠臼,也就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他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手里那枚棋子落到意想不到之处,“燕向秦称臣,我若伐燕,西秦必救,秦若直攻我荆蜀之地,围魏救赵,我便要千里而回,疲于奔命。可我若攻秦,一面对燕安抚示好,燕必然不会援秦,如此,也省得我两线作战。”

“……你怎么就能笃定?”

“器小者无远见,志骄者好生事,而今燕主贪安、秦王得志,必然如此。”李勖继续帮她落棋,三步之后,胜败之势大转。

“可是你刚才也说,西面那个比我们强大呀!”

李勖一笑:“你这么想,秦和燕也这么想,如此才能攻其不备。阿纨安心,且待郎君为你先取长安!”说着又落一子,韶音凝神一数,自己的白子已转败为胜。

“再来一局?”李勖一面捡子一面问。

“不下了、不下了!”韶音撅起嘴,“阿父从前也说我棋艺不精,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有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这样,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