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1)

李勉常被家人比作这位蜀汉孝怀帝,听得多了,心态已经磨练得非常平和,憨笑道:“好歹是个皇帝,有甚丢人?”

将来阿兄当了皇帝,他就是再扶不上墙也是个王,人在家中坐、爵从天上来,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荣华富贵一辈子,李勉一想到这简直要笑歪了嘴。

荆氏被他笑得肝疼,儿子憨傻不懂得为自己争,做阿母的便要为他打算。

思来想去,荆氏决定借力打力,狠狠下一回谢韶音和李勖这对狼心狗肺夫妇的脸面。她教下人备了整整一牛车大枣,亲自拜访李勖的得力部下,逐一向他们哭诉求官。

这么丢人的事,众将自然是不会与李勖说,只会在私下里议论。

他们从前只知道主公与夫人十分恩爱,对他们的内宅之事却知之甚少。听闻夫人接将军一家老小到江陵,他们还颇为赞许,以为此乃人妇之道,夫人虽善妒了些,骄纵了些,妖媚了些……勉强也能算是母仪半个天下。

可是听荆氏这么哭诉一回,将谢女嫁到李家后那些不堪为外人道也的事听了一箩筐,他们就算是左耳听右耳冒,只信得其中三分,也实在是觉得有些惊世骇俗。

谢女这般对待阿家和小叔,的确不合礼法,李勖如今还只是太尉,将来改朝换代,这位皇后岂不是要将太后和宗室牢牢踩在脚下?

是以,温先生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李勉,可谓妙极。李三郎再怎么无能,至少在忠诚和正名上远胜谢候。

李勖嘴角勾起一丝笑,目光沉沉地看向温衡。他虽不知道荆氏求官这回事,却知道温平机这老滑头的用意,他是在变相讽他任人唯亲,同时提醒他,宗室与外戚亲疏有别。

温衡手里的羽毛扇摇得闲适,微笑回视,神色不移。

李勖睨了他一眼,淡声道:“不可。其一,三郎无功无才,不可无故封赏;其二,我常年领兵在外,三郎自愿留在阿母膝下尽孝,我若是强行将他带到军中,那便是不孝不义。”

“其三”,他面色一沉,拧眉道:“武威堂中议的乃是公事,谢候入堂行走,与他的身份无关,只与他的才能和功绩有关,你们的意见,我方才是不是已经问过?诸位为三郎讨官,那便是公私不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若再有下次”,李勖忽而调侃道:“温平机,你对你那几位舅兄都做了什么,阿嫂还不知道吧?”

温衡撂下羽毛扇,颤着胡须道:“主公饶了我罢,您还说我等公私不分,主公自己也要分清公私才是!”

李勖瞅着他微微一笑,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众人接下来便议起益州之事。

卢锋回到家中,回想今日之事,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连饭也没用完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可巧祖坤和褚恭二人与他想到了一处,这俩人已经到了卢府门口,刚刚下马。

卢锋心里稍安,低声道:“方才堂上人多,不好与主公顶撞,若是惹他恼怒,反倒不能成事。如果我们几人私下相劝,主公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应会晓得其中利害。”

祖坤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不妨叫上徐凌一道。”

徐凌从前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因为得罪谢氏,失去了晋升官身的机会,这才一怒之下加入长生道,此事并非秘密,祖坤等人多少都有耳闻。

他虽是降将,却深得李勖器重,日前又刚刚立下大功,自然也是心腹中的心腹。若是他能一道同去,那么说服李勖的胜算便会加大几分。

徐凌自来李军便时刻告诫自己老实做人、本分行事,他虽看不上谢氏,却也不想掺合到这些事里。

祖坤看出他的心思,怒道:“徐霄云,你以为我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这才要干涉主公的私事?谁不知道主公宠爱谢女,我们要谢女放权,他必定恼怒,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等也不情愿意做!可是主公今日是太尉,不会一直是太尉,他的私事也不会一直是私事,迟早成为公事!主公对你有知遇之厚恩,犯颜敢谏方才是忠臣之本分,你若是为了明哲保身,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外戚掌权也要装聋作哑,我等也无话可说!”

徐凌只好随行。

四人到了温衡家中,只见厅中已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四方食案,温衡正在主人位上小口品酒,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四人相视而笑,心中安定许多。

几巡酒过,祖坤提议:“谢女当政后颁布了许多新法,又提拔了一干新人,岂能万无一失?我们不妨挑一挑她的毛病,之后再到主公跟前去说,也好教他不好意思再行袒护。”

“我以为此举不太妥当。”

徐凌方才一直沉默,听到这里才开口,他看了眼祖坤,斟酌着道:“世上哪有尽善尽美之事,便是我等领兵打仗,胜负之数若能以五五相分,那已算是能征善战了。晋室昏聩,会稽王父子当政几年,已将朝廷积蓄挥霍一空,再加上几场内战、一场涛灾,流民四起,青黄不接,能够稳定后方已属不易,徐凌浅薄,以为不该吹毛求疵。”

见祖坤面露不快,徐凌又补充道:“这个道理,即便徐某不说,主公也是心如明镜,我等若贸然陈言夫人之过,恐怕会将他激怒,反倒不能达成目的。”

“霄云所言有理啊!”温衡羽毛扇一扇,扇灭了祖坤心里的火气。

祖坤朝他拱手:“请军师赐教。”

温衡道:“主公待谢氏情义深重,为她妥协良多,我们这位夫人……她也的确是位巾帼英杰,若能安于内事,那便是最好不过。眼下她不愿放权,我等也不能强求,需得等待一个时机。”

“什、什么时机?”褚恭向来听不懂军师的哑谜。

温衡呷了一口酒,笑着指了指他的肚子。

褚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便便大腹,忽地哈哈大笑:“看来,这时、时机已经不、不远了!”

说话间,温嫂已经从外头急匆匆地的走了进来。

除徐凌外,其他几人均是京口旧人,与温嫂早就熟稔。温嫂也不避他们,招呼后坐到温衡身侧,饮下一大口酒后笑道:“唉!可真是虚惊一场!夫人方才见了谢郎君,说了几句话,许是情绪有些激动,便有些微的腹痛。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主公多仔细夫人,这么一下便以为她要发作了,因便将我召唤过去。”

温衡示意众人噤声,问温嫂:“夫人现在如何了?”

温嫂渴极,又饮下一大口酒,这才摇头道:“夫人身体康健、胎像稳固,只是主公过分紧张而已,不过依我看,发作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欸,你笑什么?”温嫂被温衡笑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温衡捋着长须,看着座下四位,两眼放出精光,“看来,这时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些。诸位回去备一份礼罢,咱们明日一道去主公府上看望夫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翌日秋意畅爽, 天光明净,儿女绕膝又富贵造极的黄夫人却一改往日雍容做派,显得十分焦急不安。

黄夫人一家老小从京口搬到广陵也快有半年了, 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故人。一别年余, 昔日娉婷初嫁的女郎已身怀六甲, 看这样子马上就要分娩了。

他乡遇故知,又同为母亲,黄夫人焉能不激动?她有一肚子生儿育女的经验想要传授给对方。

可是眼前高墙深阻、石阑挡路, 黄夫人干着急过不去, 急得直晃屁股, 尾巴快要摇到天上, 只恨不能变成一截风筝线,一群孝子贤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在旁边跟着哼哼唧唧。

李夫人显然也很着急, 拦住她的并非是高墙和石阑, 而是一位身长过人的英武男子。

“李勖李勖,你别拦着她,快让你夫人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黄夫人扒在阑干的寻杖上,冲着太尉大喊, “成婚这么久才生第一胎,你还好意思拦着她!”白长了那么大个, 黄夫人有点瞧不起他, 还有点生气。

大黄狗带着一帮小狗崽子汪汪乱吠, 吓得苑中悠闲觅食的梅花鹿和仙鹤纷纷闪避, 李勖轩起长眉,坚决不允许韶音过去, 别说是喂,隔着阑干摸一摸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