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1)

“谁说没有长进?依我看,阿纨如今比岳父强得多,他老人家大抵能赶上你八成功力。”

“你没骗我?”

“怎会。”

“那么郎君以为,阿父棋艺如何?”

“岳父棋艺自然不俗,比之阿纨,却少了几分纵横捭阖的气魄。”

……

谢太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偷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迸出几声冷笑:李勖这小子言语甚寡,所言却十有九诈,从前与自己对弈时,局局都是险败,说他藏奸,他还恭维说,“岳父乃是弈中圣手,勖到底棋差一招。”今日为了哄阿纨开怀,这个字如狗爬的草莽竟然敢说谢公的棋术缺乏气魄,何其可笑!

谢太傅支着耳朵,想听听他们两个还会说些什么,这两人却齐齐沉默下去,过了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秋蝉声声鸣午,日色灼亮,谢太傅艰难地掀开眼皮,朝床下看去。

一扇半透明的碧色琉璃屏摆在弈桌前,阻隔了他的视线,透过琉璃屏,隐约能见到李勖规模宏阔的一方背影,正向前低着头。女儿的小脑袋侧躺在人家臂弯上,只露出顶上两翼乌黑的惊鹤髻,一只手攀着着人家的脖子,另外一只则紧紧地揪着人家腰上的蟒带。

“啪嗒”一声,她鬓边一只珊瑚步摇落在地上,女儿和女婿皆浑然无觉,继续难分难舍。

不堪入目!

谢太傅闭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韶音被李勖亲得有点喘不上气来,耳朵在午间暖融融的日光里透着红,见他又要来衔自己的耳珠,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一会儿阿父醒了!”

李勖在她掌心亲了一口,回头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怎么睡了这么久,往日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府医说调整了方子,近日是会嗜睡一些。”

“新方可见效?”

“脉息稳健许多,别的还看不出来起色,时日尚短。”

“嗯”,李勖放下心来便不放人,抱着微微丰腴了一些的夫人掂了掂,忽而附在她耳畔道:“我们回去午睡好不好?”

韶音咬他一口,“你坏死了!不是睡不着么?”

李勖勾唇:“那是晚上。”

馥郁的桂花香里,午睡才刚开了个头,外头便有人通报,说是温衡和卢锋一干人前来探望夫人。

“他们倒是很关心我!我好端端的,用得着他们来探望?你就说我歇下了,才不想见他们!”韶音冷了脸,伸出一根指头,将李勖的脑袋拨开。

李勖还以为她是因为谢候在武威堂里受到刁难而生气,温声给她解释:“行伍之人性情桀骜不驯,若想教他们心服口服,须得拿出能服众的本事才行。逢春还年轻,尚需磨砺,昨日我若出言维护他,的确可以保他一时的颜面,却不能真的教他服众,反而惹人反感。”

韶音似笑非笑地睨他,“谁气这个了?”

“那你气什么?”他方才精得不像话,这会又忽然变傻了。

“……你快去吧!”韶音气呼呼地坐起身来,不想再看这榆木脑袋一眼,朝外间唤:“阿筠阿雀,服侍我沐浴!”

第135章 第 135 章

浅红深紫的秋叶在木廊里铺成一条锦绣之路, 李勖放慢了脚步,沿着这条路慢慢往书房踱。

纨妹气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底下这些人来者不善, 今日十有八九要演一出逼宫大戏。

这并不难对付, 自古逼宫若能奏效,无外乎是因君王软弱无能,只要自己态度坚决, 此事自可迎刃而解。

李勖不满意的是这个解法。

以威势相迫, 只能短暂地将人压制, 无法令人长久服膺, 若能将龙虎斗变为将相和,那才是长久之道。

目睹过沧海桑田轮回变迁的千年老桂伸过来一杈芬芳,在头顶撑起一方金灿灿的黄罗伞盖, 李勖在这片金辉里驻足想了片刻, 抬步走向书房。

温衡五人候在书房外间,一见到他来纷纷起身施礼,问的第一句话果然是:“主公,夫人现在如何了?”

李勖面露忧色,示意他们坐下, 扫了他们一眼,叹口气道:“内子昨日起便觉不适, 今早也未曾用饭, 此刻仍卧床不起, 因而不能出来见客, 你们见谅。”

“岂敢,主公言重, 夫人身子要紧。”温衡答道,心下不禁起疑,昨日温嫂回去可不是这么说的。

夫人素来身体康健,能酒肉、擅舞剑、会骑马。据孟晖说,从京口连夜赶往会稽那次,夫人冒着大雪与侍卫们一道纵马奔驰百余里,全程未呼过一声累。如今她怀胎九月尚能答对往来公文,将租调人事等紧要政事牢牢把持在手里,怎的一夕之间就虚弱得不能见客了?

温衡不动声色地打量李勖,怀疑主公这话不实。

“怎会如此?昨日温、温夫人还说,夫人胎像稳固,只是虚惊一、一场。”温衡在心里面疑惑,褚恭已经问出了口,两只豹眼望向上首,清澈、透亮。

温衡吊起睑、垂下眼,有些不想看他。

这结巴是块奇材,古人说,口吃者皆默而好深湛之思,舌钝而心秀,偏他聒噪而思浅,舌钝而嘴快,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莫要多话,还是记不住!

李勖呷了口桂花茶润喉,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是么,既然知道夫人身体无碍,只是虚惊一场,你们今日登门来有何贵干?”

褚恭一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扭头向军师求救,不防撞在军师雪亮如刀的眼神上,只得悻悻地耷拉下脑袋。

温衡斜他一眼,朝着李勖拱手道:“不瞒主公,温衡今日冒昧入府,原本是要叨扰夫人的。扬州上请煮盐开矿,尚书台已经议过此事,文牒还需夫人钤印方可下发。”

李勖如今身兼太尉和录尚书事两项要职,前者主兵、后者主政,军府与录事府虽合二为一,人员仍是两套,各有相应的官吏掾属。温衡入武威堂参机要军事,日常则在尚书台打点政务。

而录尚书事的祓绶和印信则掌握在韶音手中,凡温衡过手之事,皆需请她览阅批示后方能执行。

“若是其他冗杂琐务,自然可等待夫人到署后再行办理,然而此事牵涉甚大,不好延误,衡便自作主张,特来请主公过目,及早签发交办为宜。”

温衡说着翩然起身,将一份公牒呈递到李勖面前。

李勖瞥了一眼,没有接过,只淡淡道:“开山冶铜、取海煮盐,的确是要事,却并非急事,温先生只需照着既定的章程处置即可,夫人偶感小恙而已,不至荒废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