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脑海中分明还有无数个问题,可到了嘴边却抵在舌尖,堵到最后,终究还是又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

屋里两人相顾无言,颜淮的态度顾姨娘刚才已经看到清楚,他是铁了心要娶颜子衿,甚至一定还要让她以本来的身份,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一想到后果,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寒。

“我……我心里实在是,乱得很,我……锦娘是什么态度,她、她一开始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木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也是,她一个姑娘家,久居深闺,哪里……哪里懂得了什么……”

本想说颜子衿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无论如今是否自愿,想必一开始都有颜淮故意引诱之举,可此时无论说什么,早已成了定局。

捏着的手绢已经汗湿,顾姨娘目光一时落在窗前的花架上,一时落在挂着的菩萨像上,最后兜兜转转,落在桌上的簸箕里,里面还放着之前颜子衿留在这里的,半幅没绣完的手绢。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他这个态度,我也没有资格去劝,我只是想请求木檀姑娘一件事。”

“姨娘请说。”

“你一直陪在锦娘身边,最是了解她不过,我想拜托你无论今后发生什么,请你一定……一定要帮她。”

送走木檀,顾姨娘站在门口,忽然一阵晕眩,连忙扶着门框喘息,被她叫出去的丫鬟此时才被允许回来,见她这样连忙上前:“姨娘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有些乏累。”

“姨娘拉着姑娘身边的木檀说了一晚上的话,虽然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总得注意休息呀。”

“我知道了。”顾姨娘笑了笑,说着打算这就去休息休息,可走到桌边时,她看着桌上的纸笔,忽而转过身朝丫鬟道,“诶,我们上次去庙里请的菩萨像如今收到哪里去了?”

从颜子然屋里回来,因得前段时间王林那件事,颜子然闷闷不乐了许久,颜述哄了半天也不见妹妹开心,甚至连小外甥也不爱逗了。

颜子衿担心她,这几日都去她屋里说话,许是颜子衿说的话有效果,颜子然总算想开了些。

“我只是一想到芜姐姐,便觉得不值得,她后面到底是如何想的呢?”颜子然趴在枕头上,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下泪,“那男人有什么好的,难不成比我们姐妹,比家中父母还重要吗?”

“如今这个情况,芜姐姐已经走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知晓。”

“你看芜姐姐的爹娘,别说他们大人,连我在一旁瞧着都心疼,”颜子然哽咽道,“可又能怎么办,大姐姐也说了,为了家里姊妹的清誉,这件事便只能这般稀里糊涂,但、但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呀。”

“……”

“清誉清誉,为了清誉,便只能这般咽下,我不甘心!”颜子然一拍枕头坐起来恨声道,“大不了我出家去,当道士也好当和尚也好,管天管地,还能管到神仙佛祖面前去?”

“好姐姐,你这般冲动做什么。”颜子衿拉着颜子然的手,“别的不说,就说家里人,叔母他们哪里舍得让你去当和尚当道士?”

抿着唇想了许久,颜子然一声哀叹,扑在颜子衿怀里:“我知道,谨玉表哥他们是不会放过王家的,哥哥之前也说了他们自会有办法,我当然相信,毕竟有谨玉表哥,那王家翻不起什么浪。其实我也理解祖爷爷他们的决定,若我……如果是我来处理,不仅是为了家里姊妹,也是为了颜家,我的做法也会和他们一样,可我只是、只是忍不住想为芜姐姐哭一哭。”

“芜姐姐和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你也清楚。”颜子衿垂下眼睛,手掌轻轻拍着颜子然的背,“她要是见你哭成这样,想必心疼得不得了呢。”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在京中的时候,曾经听其他家的小姐说,她们在家里思念过世亲人,便会亲手为其绣一卷经文,等到祭祀那天随着黄纸烧了,这样酆都的神仙们见这么诚心,自然会多宽待故人。”

“真的?”

“真的。”

“你可别唬我。”

“我哪里敢唬你。”

颜子然坐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待得心情平息下来后,便打算着为颜子芜绣一副经文,她与颜子衿选了许久这才决定下来,见颜子衿这病刚好没多久,反倒还来安慰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说着要亲自送颜子衿回去。

颜子衿看着颜子然哭花的妆容,笑着说难不成颜子然要让大家瞧见自己这小花猫的样子?拒绝了颜子然的相送,起身自个儿慢慢回去了。

回到家里一时无事做,颜子衿想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朝着颜淮的院子走去,想瞧瞧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两人院子之间隔着一个小花园,本来此处曾经也属于颜淮的院子,两人相邻而居,是后来年岁渐长,颜父和秦夫人想着男女有别,便将此处辟开,单独成了一座小花园。

花园里有一颗高大的树木,自颜子衿记事的时候就长在这里了,树干临近她的院子,于是有不少树枝穿过院墙伸到院里,树木开的是春花,除了初春时绽了几时芳菲,常年里都是这般郁郁葱葱的叶子。

穿过树荫,颜子衿来到颜淮院里,周围不见人,只看到院落的石桌上放着颜淮的那柄旧剑,还有一杆他用来练习的长枪。

0361 章三百五十九

三百五十九、

颜淮在家的时候,每天下午只要有空都会在院子里耍耍功夫,他说怕在家舒服久了,到时候上战场手生,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回到临湖,他居然也没有想着偷偷懒。

放慢了脚步,颜子衿小心翼翼绕过廊下来到屋前,只见侧屋的门大开着,临近门口的空地上铺了层凉席,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已经擦完身子的水盆,颜淮脱了外袍搭在一边,只穿了身薄衫,正侧对着屋内午休。

颜子衿缓步走到席上跪下,颜淮此回睡得极沉,连她这样发出声响也没有任何动静。

颜子衿看着颜淮的背影,她想着在京城那几年里,颜淮一直都睡得很浅,有时候夜里木檀她们带了急事来找颜淮,人还没有进屋,颜子衿便察觉到他已经起身。

像这样不被打搅,不必在意外界动静的好眠,颜淮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毕竟在临湖这段时间,颜淮也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轻轻凑上前,颜子衿伏在颜淮身上,伸着脖子从后往前看着他的睡颜,小声唤了几声哥哥,本想将他叫醒,但对方呼吸平稳,并没有回复她。

刚才与颜子然说了许久,虽然本是为了宽慰对方,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颜子然的那些话,还是被颜子衿听进了心里,这让颜子衿不由得想起了宋家。

为了家中未出阁女儿们的清誉,所以宋家宁愿认下女儿被贼人掳走草草了事,也不愿承认她是与家中兄长私奔,就此放幕后真凶逍遥法外;为了家族的名誉,颜家宁愿对外宣称颜子芜暴病而亡,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向着王家要个说法。

颜子衿并不会觉得他们做错了,她只是不由自主地为此感到悲伤,而自己与颜淮的事,其严重程度却是这两件事加起来也比不上。

以前颜子衿百般不愿,各种逃避,一来是不理解颜淮的想法,二来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够半点也不会牵连到家中亲人。

自颜父出事后,他们在京中不知受了家族多少荫庇和帮助,如今总算能够反过来回报,总不能为了两人的一己私欲,到头来又害了他们。

若是换作以往,颜子衿宁愿用最极端的法子也要逼着颜淮放弃,然而如今,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