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薛临,但他好像,又开始像薛临了。
三天后。
王全?兴暗中向裴恕投诚之时,成德也有了消息,张奢送回来密函一件,同时来的,还有一封林军师给裴恕的亲笔书信。
王十六一颗心怦怦跳着,紧紧挽着裴恕:“让我看?看?信。”
她认得?薛临的字,她的字就是薛临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只消一眼,她立刻就能认出,是不是薛临。
“不行。”裴恕拒绝,“军国要事,决不能传扬。”
“我不看?内容,我只看?看?他的字。”王十六柔软的身子贴上?来,苦苦哀求,“求你了,哥哥。”
心里砰的一跳,他有多久,不曾听她唤哥哥了。再强大的意志也都被她摧毁,裴恕沉默着,用手遮住信的内容,只露出落款,送到她面前。
第42章 第 42 章 轻轻拂着她的耳廓
信笺送在面前, 王十六急急转过头。
盼了这么久,却不敢看,只要?不看, 那丝微弱的希望,就不会?破灭。
裴恕猜到了她?的近乡情怯, 轻柔着语声:“要?么我告诉你什么样子?”
“不用。”王十六一横心, 终是回过了头。
白色的信笺, 漆黑光亮的弹墨竖行, 端正沉稳的一笔行楷。字是好字, 但?,不是薛临。
从字体?到运笔,没?有一处与薛临相?似。像从浪尖上被重重摔下,王十六怔怔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恕便?知道, 这结果让她?失望了,她?柔软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强撑着不肯失态。从那天?之后, 她?再不曾由着性子闹过,越来越隐忍沉稳, 也越来越让他心疼。
“观潮。”轻轻搂她?在怀里, 想要?安慰,她?推开他, 平静着神色:“你忙吧,我走了。”
忙是忙的,突厥的事情多?方追查,终于有了眉目, 他得尽快查实。王焕的疑心越来越重,近来客院明里暗里监视人越来越多?。与王全?兴私下的对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需想个法子,推王全?兴走出这一步。林军师来信也提到了突厥近来异动,频频犯边,虽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暗示与王焕有关。还?有张奢的送来的密函,他还?不曾拆看。
他在魏博,实在待了太久,再不抓紧将一切收束,只怕就要?生变。但?此时,什么事都?不及她?重要?。裴恕伸手拥她?入怀:“不要?紧,我还?有时间,可以陪你一会?儿。”
可她?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她?那些心事,唯有与自己诉说。王十六推开他:“你忙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裴恕站在窗前目送,她?走得很快,素色裙裾微微晃动,像时开时合的花。她?没?有愤怒,没?有再逼着他去找一个她?想要?的答案,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符合大家闺秀的要?求,可他此时突然觉得,从前那个狂野尖锐,处处不合规矩的王观潮,竟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有些留恋。
裴恕拿起密函。他一直想着,等?将来成亲,须得好好管束她?,改改她?的坏脾气。但?现在看来,若是能让她?一直保持原本的模样,不需经历世事的愁苦,是不是,她?会?更觉幸福?
王十六快步向内宅走去。
希望之后的失望很难熬,但?她?经历过太多?次,此时也终于能够,平静地面对。
一切都?是她?的妄念。从此,彻底放下吧,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早些杀了王焕。
“阿姐。”路边王存中迎出来,看她?一眼,转身往花园走去。
王十六便?知道,他是有话要?说,跟着他来到花园,他依旧到水边的六角亭站住,扶着阑干,声音压得很低:“裴恕一直在刺探魏博军情,背地里还?跟大兄来往密切。”
王十六没?说话。这些裴恕不曾细说,但?,都?跟她?说过。联络王全?兴,是为了找到王焕的罪证,将王焕绳之于法。他并不曾瞒过她?什么,但?她?有件事一直瞒着他:她?不会?让他把王焕交给朝廷,她?要?亲手杀了王焕。
“阿姐,”王存中看她?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些她?都?知情,“若是大兄得势,无论我还?是你,都?不会?好过。”
是的,所以她?之前求裴恕保全?他们,有两层意思,一来若是失手,不要?让他们受牵连,二来若是王全?兴得势,求裴恕给他们找个出路。但?他态度暧昧,这些事,自然不能告诉他。王十六依旧只是沉默。
王存中转过脸,望着远处茫茫的冰湖:“阿耶倒了,你最大的倚仗也就没?了,你能确定裴恕不会?反悔?”
反不反悔,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也不会?嫁给他。但?。王十六摇摇头:“他不是那种人。”
周旋已?久,她?越来越了解裴恕。无论他过去对她?有多?绝情,但?在品行上,他没?什么可挑剔的。他承诺她?的事,无论是否认同,都?会?给她?办。那夜的事是她?强求,哪怕他并不怎么瞧得上她?,还?是千里迢迢过来求娶,给足她?该有的体?面。
他是正人君子,言出必行,即便?她?死了,她?牵挂的这些人,他也会?替她?照顾好。
眼前蓦地浮现出裴恕方才的模样,凤眸幽深,带着怜悯和关切,低头看她?。若是她?死了,他会?怜悯,还?是会?惊讶,轻松?
客院。
裴恕拆开密函,一目十行看过,待在脑中拼出对应的文字后,不觉一怔。
张奢再次追查了那两样贺礼的来历,军师府上下滴水不漏,查不到任何线索,但?张奢心细如发,决定从装贺礼的两个箱子入手。均是檀木制成,材质上佳,雕镂精致,寻常市面上并不能见到,多?半出自定制。果然,在排查了成德有名的匠人后,张奢找到了做箱子的工匠,确定了这两个箱子,是军师府定做的。
也就是说,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熟悉她生活习惯,知道她?身量、手围,对她?的爱好了如指掌的人,很可能是林军师。
裴恕烧掉密函,起身出门。
方才她那样失望,眼下得了这个消息,该欢喜了吧?
“郎君,”郭俭迎上来,低着声音,“王全?兴又召集了心腹议事。”
裴恕不得不停住。昨天?王焕将一支牙兵交给了王存中,不多?,只有两三百人,但?牙兵乃是他的心腹,一直都?由他亲自指挥,从不曾交给过任何人,此举对王存中的重用之意极是明显,王全?兴越来越沉不住气,私下里频频召见幕僚,也许正与此事有关。
这几天?他几次示好,王全?兴明显已?经动摇,但?顾虑着他与王十六的婚事,并不能下定决心。他需得再添上一把火。
先处理公事,私事等?以后有空,再与她?商议。裴恕压下心里的急切:“你给他透个信儿,就说我马上要?去见王焕。”
节度使大帐。
王焕听完陈泽的密报,冷哼一声:“三天?议了四回事,忙得很哪。”
挨了他的打以后,王全?兴表面上恭顺,每天?一早一晚过啦问安,大事小情都?向他请示,私下里却连着召集心腹议事,尤其是他交给王存中一队牙兵后,王全?兴已?经议了两回事了。
他自己干的就是篡权夺位的事,很知道这个反应是什么情况。可笑那小猪狗,还?以为自己干得有多?机密,能够瞒过他的耳目。冷冷道:“密切监视他,要?是有情况,杀。”
陈泽跟随他多?年,饶是知道他一向心狠手辣,但?对亲生儿子也是如此,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半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