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王十六嗅着他身上?暖烘烘的男子气息,消沉的心境慢慢安稳,“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做错了很?多事,我连累了姨姨,还让我身边的人都很?危险,我从前,太自私了。”

裴恕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心绪有些发沉,她怕连累她身边的人,所以过来找他?她倒是不怕他出事。又有些微妙的欢喜,她不怕连累他,因为?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这些天她对他冷若冰霜,让他一直怀疑自己,怀疑那夜的一切,可现在,她这些无意中说出的话,清清楚楚地表明,她对他,是不一样的。欢喜慢慢增长,于是他,也想?让她欢喜:“我已经加派人手去成德探查,若是顺利的话,也许过几天就能知道军师是谁。”

王十六心里砰地一跳,呼一下坐直了:“真的?”

裴恕看?见她瞪得?大大的眼睛,突然?明亮的目光,这是今夜她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那两样东西,或者?说送东西的人,对她真的很?重?要。

让他的疑虑百倍地增长:“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

王十六顿了顿。太累了,这秘密压得?人喘不过气,而他今夜的耐心和温暖,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薛临。低着头,半真半假:“那两样东西从前我很?常用,我总觉得?,可能是我很?熟悉的人送的。”

裴恕再次将她拥进?怀里,带着怜惜,偷偷向她发心里一吻。他后来探查过,她出生后郑嘉逃过很?多次,最后一次是九年前,逃去了南山。在那里她度过了整整九年安稳光阴,她方才也亲口说过,那是她一生过得?最好的时光。

眼下曾在南山陪伴她的人全?都死了,她如此迫切,执拗地追查这两样东西,也无非是想?留住昔日罢了。“我会细细探查,早些帮你找到真相。”

王十六心里一暖,带着感?激:“谢谢你,裴恕。”

她只肯叫他的名字了,虽然?他更怀念哥哥这个称呼,然?而这样,也不是不行。裴恕带着笑:“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目前看?来,最大的嫌疑是林军师。此人对河朔局势至关重?要,洺州之战又主动?示好,也许他该亲自联络才是。“我可以给他写封信,探探路。”

“好。”王十六又向他怀里窝了窝,心里一片安稳。

炭火越来越暖,手炉也是,他的体温那么舒适,不知不觉也就倦了,他的脸突然?模糊,声音也是,王十六坠入了梦乡。

“待会儿?就写,明天一早送出去。”裴恕还在说,没得?到回应,低眼,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着微红的眼。

这样安静,这样乖,全?心全?意依恋着他的模样。裴恕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低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她似乎被惊动?了,微微抿起的唇,裴恕连忙坐正,腰都挺得?笔直,她并没有醒,依然?恬静的睡颜。

万籁俱寂,微不可闻,炭火燃烧的声音。裴恕保持着原本的坐姿,搂着王十六,沉默的看?着。无数龌龊的念头涌上?来,无耻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又禁不住不想?,紧紧咬着牙。

沙漏无声无息落下,四更的刁斗声遥遥响起,裴恕深吸一口气。

太晚了,即便他们是未婚夫妻,但若是留她在此过夜,传扬出去,依旧会败坏她的声誉。

再多不舍,他得?送她回去了。裴恕打横将王十六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在怀里,他过去怎么不知道,她这样瘦。

这半年里的遭遇,一定折磨得?她寝食难安,痛苦不堪吧。她总是不高兴,总是急切着激烈着,为?这样那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发着脾气。过去他总嫌她粗野蛮横,可一个十六岁,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身上?所有的尖刺,也许都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生出来的吧。

他做夫婿的,该当体谅包容才是。爱怜越来越浓,裴恕低头,在她唇边又是一吻。

她没有醒,绵长的呼吸,温暖的香气,让他翻腾的欲念突然?暴涨,含住她的唇,舌尖轻轻一舔。

蜜一样甜。呼吸急促到了极点,裴恕要苦苦压抑,才能压住进?一步冲动?,扯一件绵袍将她严严实实罩住,抱出了门。

寒夜寂寂,她睡得?熟了,丝毫不曾惊动?,裴恕稳着步子,慢慢走到通往内院的垂花门前。

周青守在那里,看?见时神?色一僵,立刻伸手来接:“我来。”

裴恕侧身让开,一言不发继续往里走。

周青不得?不跟上?,心绪翻腾着,忽地听见他问:“她今晚哭过?”

半晌,听见周青嗯了一声。

“为?了什么?”裴恕又问。

从他那里离开时她还在生气,后面突然?失踪,再出现时,已经是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失踪的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周青不想?回答,又不得?不答,痛恨自己的无能,紧紧攥着拳:“二郎君好像找过她。”

所以是王存中跟她说了什么?裴恕迅速在脑中串联出轨迹。

她之前,一直都想?亲手杀了王焕,也曾真正付诸行动?。今夜又突然?改了主意,要他帮她。她说自己做错了,要他确保璃娘他们的安全?

王存中为?了上?次下毒的事,指责了她。她脆弱痛苦,因为?她极度自责,觉得?连累了那些人。

让他再一次意识到,她粗野蛮横的表象下,包裹的是一颗极柔软敏感?的心,他原本应该更早发现的。

而王存中。从事发到现在瞒得?滴水不漏,她没看?错,王存中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她看?人一向都很?准。

爱意翻涌着,想?要再吻,眼下已不可能了,忍得?牙都是酸的,将她柔软的身子,不动?声色,再抱紧些。

“到了,”眼前是她的院子,周青抢出去一步,“娘子交给我,你请回吧。”

裴恕没有理会,抱着王十六走进?卧房,轻轻放好在床上?。

锦新连忙上?前帮着脱鞋,拆了发髻。裴恕背转身没有看?,直到纱帐落下,这才离开。

天边模糊一点晨曦,回去之后,要立刻给林军师写信,要安排成德诸般事务,还有部署明天与王全?兴的交涉。今夜他是注定不能入眠了,但愿她,能好好睡一觉,好好歇歇。

***

王十六这一夜睡得?极沉,梦都不曾有过一个,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日头拖一两道光影在纱帐上?,是她自己的卧房。

恍惚想?起昨夜好像是在裴恕那里,是怎么回来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娘子醒了?”锦新听见动?静,过来打起帐子,“昨夜是裴郎君送娘子回来的,娘子那会子睡着了。”

她竟在裴恕那里睡着了?王十六愣了下,昨夜的情形丝丝缕缕,漫上?心头。

她是在他怀里睡着的。那样暖,让人安心的怀抱,几乎和薛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