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急急闪开,那?个耳光擦着脸颊过去,模糊一声响。不能纾解的欲望,和因她不驯服而产生的不甘,纠缠在一起,让人愠怒到了?极点:“王观潮,我已经一再容让!”

“谁要你容让?”王十六奋力甩开,又往门前跑。先前是不怕他的,然而此时?他身体接触,他强大的力量,灼热的体温都让她生出?恐惧,也就意识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在力量的绝对悬殊之下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滚开!”

裴恕紧追其后。她跑得?很快,像轻灵的鹿,一霎时?就到了?门前,门外有侍卫层层把守,他并不担心她能跑掉,然而她脚下忽地?又是一软,低低呼一声,抓着门软了?下去。

裴恕追到近前,拦腰抱起。灯火下她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上的红也褪了?色,淡淡的一点绯意。她是累坏了?,也饿坏了?,她可真是固执,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心疼到极点,也愠怒到极点。为一个薛临,值得?吗?那?些前世她也记得?,前世他们?既然是恩爱夫妻,为什?么今生非要对他这般绝情?

抱着她往回走,她觉察到他的意图,立刻又挣扎起来,裴恕牢牢箍住,将她所有的挣扎都压制回去,在床边坐下。

拿起案头的粥:“吃饭。”

王十六愤愤地?,转过了?脸。

裴恕看见她因为发怒起伏不定的心口,她紧紧抿着唇,唇上的绯色更淡了?,掉了?色似的,让人只想替她补上。她还在挣扎,因为用力,也因为虚弱,不经意漏出?一丝两声低。吟。

心跳快到了?极点。裴恕放下粥碗,拿起参汤。

知道她一整天不肯进食,这参汤是他特意吩咐厨房做来,给她补元气的。握着她的脸转过来,让她靠在他怀里,将汤碗凑上去。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他饮一口参汤,低头覆上她的唇,哺喂给她。

手一抖,参汤洒出?来一点在她衣襟上,立刻便是一个湿印子。衣服洇下去一点,她起伏的轮廓看得?更加清晰,裴恕屏着呼吸,在忍耐与试探中挣扎,她却先已经不耐烦,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控制。

汤碗差点脱手摔碎,眼?前来来回回,尽是与她双唇相接的影像,裴恕分不清是真的又看见了?,还是出?于自己的想象,然而这诱惑如此强烈,即便是他,也难以抵挡。

他该好好喂她,她太虚弱了?需要进补,不是么?

饮一口参汤,握住她的下巴。

王十六被迫转过脸来,他低了?头靠近,那?双跟薛临一模一样?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王十六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他瞳仁里被压成极小的一个,他忽地?到了?最近,唇贴上了?她的。

脑中嗡一声响,王十六厉声叱骂:“滚……”

口唇张开,他立刻便迫近直入,王十六怒到几乎晕厥,舌尖尝到参汤微苦的滋味,许是他太专注,她终于挣脱出?一只手,向他脸上重重一个耳光:“滚开!”

啪!静室中如此响亮的声音,裴恕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眼?前又有新的画面,前世他喂完参汤之后,她也曾重重一个耳光扇过来。

“滚!裴恕,你真让我恶心!”她还在叱骂,一半是气,一半是喘,眼?皮是红,两腮也是,因为挣扎迅速升高着体温,蒸腾着淡淡的香气。

裴恕抬手,摸了?摸脸。有点疼,她下手丝毫不曾留力气。敢打他的,她是头一个,但此时?他在愠怒和羞辱之外,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渴望。她一定也看见了?前世吧?如果这样?能让前世回来,他不介意再被她打一次。“王观潮,你也看见了?吧?这件事,前世我们?便曾做过。”

假如此时?手里有一把刀,王十六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可此时?并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饮一口参汤,向她逼近。

愤怒,屈辱,还有伴随而生的恐惧,自责。眼?前的男人绝不是正人君子,他用了?那?么多卑劣手段留下她,也就绝不会仅限于留下他。

恨怒有什?么用?能杀了?他,救出?薛临吗?不能。

裴恕越凑越近,花瓣一样?的唇就在眼?前,由着他攫取,她已经不再挣扎,也许她也看见了?前世,看见他们?有多亲密,她早该认命了?,前世他们?是夫妻,今世依旧会是。

近了?,更近了?,她微凉的呼吸拂在他唇上,似在抚慰,又似在诱惑,裴恕伸手,手指穿过她凉滑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她转过目光看他:“裴恕。”

所有的动?作都在此刻停住,前尘往事汹涌着,裴恕有些恍惚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紧紧咬着唇,有一刹那?让他疑心是不是咬出?血了?,因为那?发白的唇瓣忽地?又变成了?红色,花一般夺目。

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她终于有了?反应,躲闪着,嘶哑干涩的声音:“别碰我,我自己吃。”

裴恕第?一感觉,是失望。

她一向固执得?很,这场反抗为什?么不肯再坚持得?久些?

但她那?么固执,肯定不会乖乖吃的,他其实应该再强硬些。天人交战着,裴恕终是松开了?她。

王十六立刻挣脱他的怀抱,他没有再行动?,也许是吃准了?她逃不掉,她现在这样?子的确也逃不掉。定定神扶着床柱坐好,食盒放在床头的架子上,伸手拿过。

裴恕失望到了?极点,她居然真的没有再反抗,要吃饭了?。这失望不能与人言说,连流露都不能,也只得?起身让开地?方,她并不看他,低着头吃那?碗鸡茸粥,裴恕看见她微微开合的嘴唇。

很软,比他触碰过的任何东西都软。有点凉,也许是饿的,气血不足。形状很美,花瓣一样?,似乎曾在哪本典籍看过说以花为食,她是以花为食才有这花一般的唇么?他也很想,以花为食。

王十六慢慢吃完了?那?碗鸡茸粥,又拿起蒸饼。

肚子里有了?饭食,先前那?眩晕无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她想她真是蠢,居然用绝食这种法子,除了?伤害自己,还有什?么用?从前薛临给她讲过兵法,道是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她还是太没用,只顾着无能发怒,行事全没有章法。

她得?耐下性子来,找到裴恕的疏漏,她一定能救出?薛临。

裴恕安静地?看着,她吃得?不多,也不快,有饼屑站在嘴角,很小的一粒,随着她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拿掉,于是果然伸出?手。

“别碰我。”她很快说道。

动?作顿了?下,但裴恕还是坚持着,捏走了?那?粒饼屑。

指尖碰到她的肌肤,柔腻得?像是上好的暖玉,手上突然开始发热,裴恕掩在袖子里搓了?下,淡淡说道:“你嘴角沾了?饼屑。”

王十六看他一眼?。他如此道貌岸然,明明想动?手动?脚,偏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譬如饼屑,譬如方才喂她吃饭。如此虚伪,那?么,她也可以利用他的虚伪。“有劳。”

裴恕在惊讶中,微扬了?眉梢。

直觉她并不会真的感谢他,但她神色如此平静,话又说得?如此客气,让他忍不住生出?奢望,也许她已经不再抗拒他了?呢?毕竟他们?曾是夫妻,夫妻者,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关系。

在翻腾的心绪中慢慢说道:“无妨。”

王十六吃完了?最后一角饼,晕眩的感觉缓解很多,此时?困倦上来,眼?皮涩得?厉害。吴启说过吃了?那?个药以后不能劳累,而她最近太累了?,劳心劳力,须得?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对付裴恕。

推开碗筷:“我要睡了?。”

裴恕心里扑的一跳,简单一句话,依旧不可抑制地?生出?绮念。深吸一口气:“刚吃完饭,不宜立刻就睡。”

王十六蓦地?想起这话薛临也曾说过,他低眉垂目看她,浓长?眼?睫掩着凤眸,和薛临几乎一模一样?,可同样?的皮囊之下,却藏着如此卑劣的神魂。“我困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