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长远的影响是?,收服了突厥,河朔三镇就不再?是?抵御突厥不可动摇的重要军事力?量,后续可从容运作,削减太过集中的兵权,则节度使之祸,也许就能找到解决之道。
“李节帅正在整军,大约两三天后便可启程返回成德,到时候我会随李节帅一起走,”薛临郑重了神色,“妹婿,阿潮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他背光坐着,脸藏在阴影里,挺拔如竹的消瘦身姿。裴恕听?见王十六略略发沉的呼吸,她低着头,眼梢有水色倏地一闪,让他的心也跟着发疼。
她不舍得让薛临死,他又怎么能让她伤心。
裴恕握了握她的手,看向薛临:“我有一事要告知兄长,前?些?日子我已经上奏陛下,申明兄长的功绩,请托陛下为兄长寻找孔公孽。”
王十六吃了一惊,抬头,对上他幽深凤目。
第80章 第 80 章 她是爱他的
“这边真的是冷, 都三月了,桃花才刚开?,”王十六抱着?一瓶桃花走进来, “我给?你折了一枝。”
裴恕靠在床头看着?,是枝山桃, 一朵一朵浅绯的小?花依附着?斜逸横生的枝干, 幽幽淡淡绽放。战乱之中诸事?草草, 她大约是没找到合适的花瓶, 所以只用一只棕色的土陶瓶装着?, 野趣之外,越发显出盎然的生机。
眉梢眼角不觉弯了起来,她怎么这么厉害,即便是普普通通一枝桃花,也能插得如?此美丽。裴恕在自?己也不曾觉察的爱恋中, 轻柔着?声音:“很美。”
“你若是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去折一枝给?你。”王十六余光里瞥见他眼中的笑意, 话到嘴边, 踌躇着?又咽下。
早晨他说已经请托嘉宁帝帮着?寻找孔公孽, 但后续如?何却是不曾提起。他这些天重伤昏迷,大约也确实不知道宫中的回复, 王十六有心?细问问, 然而他重伤刚醒,她若是在此时只管着?急着?问薛临的事?, 只怕要让他寒心?了。
心?里委决不下,不自?觉的拈着?山桃光滑的枝节,将枝头还不曾长出的芽孢揉来揉去,只是踌躇着?没法开?口, 裴恕很快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王十六回过神来,将花瓶向他床头挪了挪,他俊雅的脸庞映着?桃花,含笑的眉眼带着?爱意看着?她,大约被爱总是能让人生出勇气?的,于是她大着?胆子唤了一声,“裴恕。”
恰在这时,侍婢隔着?帘子问道:“郎君,夫人,大夫来换药,现在进来吗?”
所有的念头全都抛在了脑后,王十六忙道:“快请进来吧。”
大夫很快走了进来,是随军的医士,最?擅长处理刀剑伤。药箱打?开?,内里一排各色大小?样式的刀剪,王十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若是她自?己倒也罢了,但之前大夫给?裴恕换药的时候她看过,需要用剪刀剪开?粘连住纱布的皮肉污血,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惊肉跳,那时候裴恕昏迷之中,觉察不到疼痛,但此时他清醒着?,该多疼啊。
下意识地握住裴恕的手,安慰的话还没出口,他已经先向她说道:“不疼的,别怕。”
王十六怔了下,是他换药,是他忍疼,反过来却要他安慰她别怕!眼梢热着?,忍着?喉咙里的哽咽,轻声道:“我不怕。”
想了想又伏在他耳边,极小?的声音:“要是疼的话,你握住我的手。”
她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息便轻轻柔柔,拂着?他的耳廓,裴恕觉得痒,耳朵痒,心?里更痒,又有一种酥酥麻麻,让人浑身慵懒,发着?软的感觉。将她的手握了又握,纤细的指骨握紧在指缝里,若此时不是换药,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该有多好。
“裴相,可以开?始了吗?”大夫清洁了工具,问道。
“开?始吧。”裴恕点点头,在床边端坐,让出身前的地方?。
王十六帮着?解开?外袍,层层包扎的伤口露出来,从左肩贯穿到后背,长长一道,让人心?里发着?紧,屏住了呼吸。
他当时该有多疼啊。他是坐镇指挥的人,原不需要以身涉险,却还是去了,他是为了她,才豁出性命要救薛临。
在感激与爱意中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觉察到他的紧张,小?指勾起来,在她手心?里轻轻挠了下。
有些痒,又有种背着?人私相传递的亲昵,王十六抿着?唇,唇角弯着?,眼角却湿了。
背上蓦地一松,大夫剪开?了包扎,裴恕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感觉到王十六的衣襟拂着?他的,丝丝缕缕的痒意。
她紧张得很,呼吸发着?沉,时紧时慢的,弄得他的呼吸也跟随她的频率,时紧时慢。大夫还在剪,剪刀对?合,发出嚓嚓的轻响,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她发现了他的紧张,连忙低声安抚:“没事?的,我看着?呢,不会剪到你。”
可她却比他可紧张多了,声音发着?颤,手心?里也出了汗。
裴恕觉得安心?,有什么深沉粘涩的感觉无声无息在心?底蔓延,让人懒懒的只是不想动,要过了好一会子,才突然意识到,是爱吧,她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如?此紧张。
她是爱他的,她千里迢迢赶过来,昼夜不休守着?他,现在明明是他换药,她却比他还紧张。她是爱他的,哪怕不如?对?薛临,但她现在,总归是有些爱他的吧。
一念及此,脑中突如?其来,一阵阵想要嚷叫的欢喜,冲动。裴恕死死压住,背上突然一下锐疼,大夫紧张着?请示:“这里有脓血,跟纱布粘住了,需得处理一下。”
“好,你动手吧。”裴恕沉声道。
王十六不敢看,又强迫自?己看着。是肩膀靠下处的刀口,血污太多紧贴着?皮肉,大夫用布巾蘸了酒,细细擦拭,试探着用道具一点点分开?,王十六头皮发麻,紧紧攥着?拳。
她被王焕打?伤时,大夫也曾用烧酒给她消毒,所以她知道,这有多疼。手被握紧了,他手心?里因为疼痛出了汗,依旧是平日里平静从容的语声:“别看了,脏。”
王十六猝然转开脸。
一霎时有无数情绪在心?中翻腾,怜惜,感激,愧疚一齐涌来,让人说不出话,沉沉吐着?气?。
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她怀着?目的接近,他亦是怀着?目的,纵容她的接近,那么多算计与假意,可谁又能说从虚假中开?始的爱,便不是爱意?她曾那么用力地爱过别人,所以知道,此时对?他的一切,亦是最?真实的感受。
有一刹那想到了薛临,想起南山那悠长安稳的岁月,呼吸涩滞着?,在无法言说的感伤惆怅中,看着床头那枝山桃。
裴恕低垂眼皮,因为太疼,极力将思绪从现下抽离。想着?刚醒来时,清晨的阳光在她睫毛上描出的淡淡金色。想着?她喂他吃饭,微微嘬起一点红唇,轻轻吹凉。想着?她抱着?盛开?的山桃,在窗下向他一笑,红唇贝齿,花面?相映。
后来她拈着?桃枝,将那枝花在指尖揉来揉去,当时他没意识到,此时却蓦地发现,她是有话要跟他说。是什么话呢?她脸上的模样,似是有些踌躇。
在他面?前,她是不需要踌躇的,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能够对?他言讲。
背上骤然一疼,大夫挑开?了一块黏连的皮肉,裴恕抿着?唇,呼吸有一时停顿。她想说的话,应该跟薛临有关吧,唯有涉及到薛临,她才会这样犹豫。
半个时辰后。
药终于换好了,王十六拧了热毛巾,细细给?裴恕擦了手,又擦干净额头的薄汗。
他自?始至终一声也没叫过疼,但他肯定疼极了,额上全都是汗。
让她心?里怜惜到了极点,低头在他额边轻轻一吻:“下次不要忍着?了,疼的话就叫出来。”
裴恕急急抬头,在嘴唇能碰到的地方?,急切着?落下一个吻,声音便含糊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