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郜元凯父母留下照顾、大家紧绷的神经稍缓的某个清晨,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给乐队共同管理的账户上转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备注只有冰冷的两个字:赔偿(乐器)。
郜元凯的世界,仿佛随着那扇病房门的关闭和陈颖的消失,彻底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与黑暗,他选择了休学。黑K乐队,也因主心骨的崩塌和乐器的损毁,错过了那个重要的比赛,乐队也进入了休整期。
岳颂今对此难掩低落。许清颜也终究没有将儿时?的境遇向他吐露。她不愿再用自己沉重的过去徒增他的心疼与无力感?。乐队驻唱积攒的积蓄暂时?缓解了她的经济压力,临近期末,课业之?余,她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岳颂今,也常去看望许志。
岳颂今总是陪着许清颜一起去看望许志。对于这个涂家二小?子,老许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喜爱。偶尔,一丝对两人未来的隐忧会浮上心头?,但他看着身边亭亭玉立、眼神坚定?的女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由着他打骂的小?姑娘了。相反,现在的许志对女儿,心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好不容易修复了些?许的父女关系,他不敢破坏,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默默接受着现状,由着他们去了。
这天是许志的公休日。他起了个大早,特意去市场挑了条最新鲜的活鱼,兴冲冲地把两个孩子叫来,说要煮女儿最爱吃的鱼火锅。
小?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鱼汤的鲜香和辣椒的辛香。三人围坐在小?桌前,热气?腾腾中透着难得的温馨。
就在这时?,岳颂今放在桌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了这份暖意。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涂伟杰。
电话那头?,涂伟杰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沉稳:“颂今!你爷爷…快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就这一两天了…”
岳颂今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尽管对那个老人没有丝毫温情,尽管那份刺目的晚期报告早已预告了结局,但当死亡的通知如此直接、如此迫切地砸过来时?,心头?还是像被重锤狠狠撞击,震得他呼吸一窒。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订票。”
挂了电话,他抬起头?,对上许清颜和许志充满关切的目光。许清颜从他的表情和刚才?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猜到了大概,脸色瞬间褪去血色,担忧地望向他。
“颂今,是不是…”许清颜的声音带着紧张。
“嗯。”岳颂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语气?平稳,“爷爷情况不好,我得立刻回去。”
“那你快去吧!”许志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底层人对生老病死的敬畏,“涂老爷子是个体面人,老一辈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儿孙送终是大事!你爸又是个最孝顺的人,你不回去,他心里该不好受了!”话一出口,许志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女儿。
岳颂今微微一怔,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许叔叔对他家的情况,似乎过于熟悉了些??这语气?,不像仅仅是从清颜那里听说的闲谈。
许清颜在一边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鱼片,回避了岳颂今探究的眼神。她脸色平静,仿佛父亲的话并未引起波澜。
许志自知失言,忙不迭地补充道,试图掩饰,“哎,看我,净瞎操心!快回去吧!家里头?重要!路上千万小?心啊!”
“谢谢许叔叔。”岳颂今点点头?,将那一闪而过的疑虑暂且压下。此刻,他确实没有心思深究这些?细枝末节。
岳颂今匆匆离开后,出租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火锅咕嘟的声响和鱼汤渐冷的腥气?。
许清颜放下筷子,站起身:“爹,我回学校了,还有些?笔记要整理。”
“颜颜。”许志叫住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忐忑,“爹刚才?是不是说多了?不该提那些?…”
许清颜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父亲,没有责备,也没有慌张,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没什?么值得刻意隐瞒的,只是觉得,还没到非说不可的时?候。” 该说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他。而现在,显然?不是。
她拿起自己的包,推开门。许志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空寂的小?屋里。
第51章 释然 岳颂今赶到医院时,只看到病……
岳颂今赶到医院时, 只?看到病床上覆盖的白布。他对这个血缘上祖父的最后印象,永远定?格在了那张刻满厌恶与偏见的、灰败的脸。
灵堂里,奶奶哭得撕心裂肺, 几度昏厥,那哭声里是真切的悲痛,涂伟杰作为儿子, 强撑着主持大局,双眼布满血丝,往日的威严中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岳岚一身肃穆的黑衣, 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
涂颂新同样沉稳,西装笔挺, 妥帖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 言语得体,滴水不漏。他的悲痛是内敛的, 符合身份和场合需要的,与奶奶的嚎啕和涂伟杰的沉重形成了鲜明对比。涂颂新在忙碌间隙,目光偶尔会落在沉默地站在角落的弟弟岳颂今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无奈。
消息传到许志耳中,并不比许清颜晚多少。是同村的周更大夫打来的电话,声音带着乡里人特有的、对大事?的郑重,“老许啊!北边凃庄的涂老爷子,没了!刚听伟杰家?帮忙的人说, 老爷子讲究个叶落归根, 伟杰要把骨灰带回来, 葬在咱老家?的祖坟里。这丧事?,怕是要在咱这边办几天!我想着,你家?清颜不是一直得涂家?资助上学吗?这事?得跟你通个气。”
许志握着那部老旧的手机, 站在逼仄的值班室里,他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连声道:“回!肯定?得回!于情于理都得回!不光是我,清颜她?也得回去磕个头!涂家?是咱家?的大恩人哪!”
挂了电话,许志的心沉甸甸的。他立刻拨通了许清颜的电话。
“颜颜,”许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涂老爷子走了,你周更叔专门打电话通知我,老爷子要葬回咱老家?祖坟。”他顿了一下?,告诉许清颜他的决定?,“咱们,得回去送送啊。”
许清颜沉默了。涂老爷子的离世她?已从岳颂今处知晓,她?和父亲回老家?送葬,意味着她?必须直面那个环境,直面过去,以及可能被揭穿的她?和岳颂今的关系。
“什么时候动身?”她?从来不是一个逃避的人。
“看你什么时候能请下?假来,你周叔说灵堂已经在凃庄搭起来了。”许志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忧虑,还?是忍不住交代道,“颜颜啊,回去你可得注意着点。涂老爷子刚走,涂家?上下?都绷着弦,咱是去感恩的,别惹出什么不痛快来。”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害怕女儿和岳颂今的关系在此时此地、在涂伟杰面前曝光,他想起那已经离世的涂老爷子,他在乡里那副骄傲的模样,即使再?不喜欢小?孙子,也是绝不可能同意他跟自家?的女儿在一起的。
“我心里有数。”许清颜打断父亲,感觉到父亲的担忧,她?又补充道,“该做的礼数,我会做到。”
当天晚上,许志和许清颜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许志特意穿上了他最体面的一套深色旧西装,手里攥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东拼西凑买来的几样祭品和一盒他特意托人买的、据说很体面的点心。许清颜则是一身素净,长发?束起,未施粉黛,神?情沉静。
站在列车的连接处,许清颜看着手机屏幕上岳颂今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颂今。”许清颜的声音很轻。
“颜颜。”岳颂今的声音透着一些?疲惫。
许清颜顿了顿,“我和我爸要回老家?一趟。”
“H省?”岳颂今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我们今天也送爷爷回了H省。”他的心头浮起一个念头,又马上自己否定?了。
“嗯。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明天我们也会去送涂爷爷,还?有很重要的事?。我想等我们见面了,再?当面告诉你,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岳颂今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同寻常,那份郑重和犹豫让他心头掠过一丝疑虑。是什么事?,让她?需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当面说”,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老家??他们也来爷爷?想起许叔叔那天的话,莫非他们真的早就认识?
“好。见面说。”他到底没有追问,“你们几点到,我去接你们。”
“不用了,你好好忙家?里的事?,明天我们就见面了。”许清颜拒绝,但又怕他非要来,她?轻叹了口气,“听话。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但这个时候你必须在。”
“好。”岳颂今应了一声,疲惫中带着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