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元凯的父母是在后半夜风尘仆仆赶到的。父亲身着质地考究的灰色衬衫,面容刚毅,他对着岳颂今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母亲保养得宜,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身材在中年?人中算得上窈窕,但此刻,那双原本可能漂亮的眼睛哭得红肿不堪,眼角的皱纹被泪水冲刷得格外?明显。
岳颂今将他们引进了病房。门刚关上没多久,里?面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是郜元凯的母亲。紧接着,“砰”的一声脆响!是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陈颖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向病房门!
“出去!!!” 几乎同时,病房内传来郜元凯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抗拒。
陈颖伸向门把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她僵在门口,脸色惨白。许清颜立刻上前,紧紧揽住她颤抖的肩膀。
病房门被猛地拉开。郜元凯的父亲先走了出来,他面色铁青,强压着情绪。紧随其后的是郜元凯的母亲,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刃,瞬间锁定在门口的两个女孩身上。
“谁是陈颖?!” 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走廊的寂静。
陈颖一直低着头,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缓缓抬起脸,声音低哑:“阿姨,我是陈颖。”
话音未落,一道掌风带着凌厉的恨意狠狠扇了过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走廊里?炸响!
“你这个害人精!狐狸精!你害惨了我儿子啊!你这个贱人!” 郜元凯的母亲完全?失去了理智和体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尖叫着扑向陈颖,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她的头发和脸,“我儿子的手废了!他这辈子都完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害!”
陈颖不躲不闪,任由撕打落在身上,脸上。许清颜惊叫着扑过去想护住陈颖,也被胡乱挥舞的手臂打了好几下。
“阿姨!您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岳颂今冲上去,用尽全?力?想抓住她的手臂,竟一时无法完全?控制住一个被绝望和愤怒点燃的女人。
郁双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帮忙,两个年?轻力?壮的男生合力?,才勉强将失控的郜母从陈颖身上拉开。
“干什么!住手!这里?是医院!再闹我叫保安报警了!” 值班护士闻声赶来,厉声呵斥。
郜父这才沉着脸,厉声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郜母被丈夫这一吼,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全?废了…全?废了啊!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培养他弹琴,现在别?说弹琴了,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全?毁了……全?毁在你这个贱人手里?了……” 她的哭诉不再是控诉,而是一个母亲心碎绝望的悲鸣,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荡,令人心头发堵。
岳颂今蹲下身,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抚道:“阿姨,您先别?急。现在医学发达,元凯还年?轻,恢复力?强。我们要相信医生,更要相信元凯的意志力?,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颖默默地站起身,衣服被扯得凌乱。她眼神?空洞,失神?地、踉跄着朝走廊尽头走去。
许清颜担忧地看了一眼岳颂今和郁双,快步追了上去。
陈颖一直走到医院空旷的户外?连廊尽头,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角落的阴影里?。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打了几次火,跳跃的火苗都没能点燃烟头。
许清颜沉默地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稳定?的火苗亮起,替她点燃了那支烟。
陈颖深深地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她胡乱擦掉眼泪,将只吸了一口的烟狠狠摁灭在地上,仿佛那点微弱的火星也灼痛了她。
“她骂得对。” 陈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是我害了他。那个魔鬼警告过我,我想过他会报复我,用各种?下作的手段。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直接毁了元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悔恨。
第一滴泪无声地滑落,紧接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在她狼狈的脸上肆意流淌。“是我害了元凯,是我害了他。我不该的…明明知道自己一身污泥,烂到了骨子里?却还贪恋元凯身上的干净和阳光,我这种?女人有什么资格去碰触纯粹的感情?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字字泣血。
第50章 消失 许清颜用力摇头,她知道陈……
许清颜用力摇头?, 她知道陈颖的过往有多沉重。一个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城市孤身挣扎的女孩,身后是凉薄吸血的原生家庭。所谓的“依附”,最初何?尝不是走投无路下的自保?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 用身体换取片刻安宁和赖以生存的金钱,是她在那个年纪能抓住的“浮木”。
“对他来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只是一件用旧了的物件,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儿,好不容易等到他腻了, 我以为终于可以解脱,老死不相往来。” 陈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是我太?天真了,低估了这些?男人的占有欲。” 她猛地摇头?, 眼神绝望,“是我高估了自己!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他用过的一张擦手纸!就该被扔进马桶冲走,永远烂在下水道里,不见天日才?对!我为什?么还要妄想…”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着站起来,背对着许清颜,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清颜, 认识你, 真的很好。姐谢谢你。” 她顿了顿, 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当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 我也该走了。”
“姐…” 许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她听出了陈颖话里诀别的意味。
“替我告诉元凯,” 陈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配不上他,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连廊外的夜色中,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岳颂今找到许清颜时?,她独自坐在医院的天台下,夜风凛冽,她却全然?不知。
岳颂今忙脱了外衣裹住她。
“她走了,我拦不住。”许清颜喃喃道。
她将陈颖的过往,她的恐惧,她的自责,她的诀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岳颂今。最后,她仰起头?,眼中满是迷茫和自责:“如果…如果当初我把颖姐的过去告诉元凯,他是不是就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
岳颂今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是否坦白自己的过去,是陈颖自己需要做的选择。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了然?,“陈颖年轻漂亮,能在S市开起SOUL那样的酒吧,她的背景在圈子里其?实不是秘密。元凯只是话少,不是傻。我多少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他会完全不知道吗?”
“颖姐很自责,她应该是要彻底离开了。” 许清颜的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伤感?,“元凯受了这么重的伤,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他怎么受得了?”
岳颂今收紧了手臂,低声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劫数。我们能做的,只有陪伴和支持元凯。”
是啊,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战场,外人再痛心疾首,也无法替代他们去承受。
许清颜从他怀里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他挺直鼻梁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她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那道淡淡的旧疤。一股倾诉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告诉他,她少年时?期就见过他,想把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和心酸的童年向他倾倒而出。
“颂今…”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郁双打来了电话。
“今哥!你快回来!陈颖买了饭回来,刚进病房,凯子把所有的饭菜,全掀了!泼了陈颖一身!”
岳颂今和许清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陈颖没有立刻消失!她回来了!
两人立刻转身,疾步冲下天台,朝病房跑去。
刚跑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陈颖一身狼藉地走出来。汤汁和菜叶沾满了她的外套和头?发,脸上还有被烫红的痕迹。她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你们先回去吧。” 陈颖的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今天我留下照顾他。”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片刻后,她简单清理了一下,虽然?衣服上的污渍无法清除,脸上也还有红印,但她又默默地坐回了病房门口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守护的石像。
许清颜看着她倔强而单薄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言。她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陈颖肩上。
然?而,陈颖终究还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