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脚踩在祁的身上,发出一声怒吼:“祁元盛!”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祁元盛,因为在场的人中,他和祁元盛是最清楚这个男人是何身份的人。
贺老夫人听到这充满力量地吼声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聚集在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顿时觉得这个人让自己有一股从心底泛出的熟悉感,而她丝毫没有注意,她身后的茅舟在听到这一声怒吼之后,双眼刹那间涌出了热泪。
男人继续嘶吼道:“祁元盛!看着你儿子将要死在我手里,你如今可后悔吗?真是报应啊!你们帮着李崇明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肮脏事,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吗?!难道你们午梦惊醒时就不怕埋在楼阙的阴魂来找你们算账吗?!”
祁元盛骂道:“你给老子闭嘴!就算有报应你找我就是了,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有种来找我啊!来啊!你来杀我啊!”他近乎癫狂地拿着刀一步一步地逼上去。
到如此地步,那人说的话振聋发聩,李彦歆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承受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意识到,他坚信到,贺朝的死绝对跟皇兄有关。
就在所有人对这一番话感到震惊的时候,贺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强弩手突然大喊道:“小心!”他话音一落,身影也跟着闪动。
“师孟!”李彦歆近乎惊叫着,头皮发麻,如离了弦的弓箭冲上去。
就在所有人为之警惕时,两支带着劲风的利箭从男人的右前方势如破竹般朝他刺过去,而师孟正站在这个方向,整个身体挡住他,如此凌厉的箭势,足以穿透她的身体,然后射杀他。
可是,还有一个人比在场的所有人动作都快地一把推开师孟,正是这个挟持着她的男人,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飞快地推开师孟,两支利箭正中他胸膛,他就像一只箭靶一样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两只致命利箭。
顷刻间,仿佛世间的所有都在师孟眼前静了下来,静止的火把,静止的脚步,静止的呼喊,静止的呼吸,直到男人承受不住的在眼前倒下,直到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朝天大喊道:“嫂夫人!”
他就像一块钢筋铁板,重重地倒在所有人面前。
远处的贺老夫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一声“嫂夫人”如一颗隐雷般在她心头炸开,一个早已记忆模糊的身影此时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身躯一晃,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王杖。
“快!把人给我抓了!”刑部尚书扯着喉咙大叫着让御林军冲上去。
师孟完全惊在了原地,她看着他胸口上插着的两支箭,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唇,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滴。可是他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着她,如索命的幽灵般,气若游丝的一字一句说道:“李崇明,杀了,老……将军……”语未毕,他再也不动了,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
“不行,不行……”师孟哭着按住他的双肩,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要救他,可是那些人冲上来,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拖着他飞快的离开,就像拖着一个刚刚被宰杀的牲畜般,只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师孟!”冲上来的李彦歆瞬间跪在师孟的身边,紧张地将她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到让他呼吸凝滞。
那个强弩手抓到放箭暗杀的那人后,连刑讯逼问都未进行,便已咬舌自尽,可李彦歆却认出来那是皇兄日夜秘密训练的杀手。他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了头了。
第五十二章兔死狗烹历历劫
“皇僵持,诏书难改,吾以命黔军钳制太子部下,镇压御林军,接管梵城,直至新帝即位。”
“皇上突然下旨召回大将军,不允许再下楼阙一城,旨意明确且严厉。”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皇上在位一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我母国为敌。”
“李崇明,杀了,老……将军……”
夜凉如水,月挂星高,昏暗烛光闪烁,隐隐有消弱灭去之势。师孟从不断覆盖闪现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雷。
她侧过身来,脑海里依旧回想着那些从他们口中说过的话语,躺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上溢出了少许的凉汗。她望着地上那摇曳不止的烛影,毫无预兆的,滚烫的泪水顺着鼻梁骨滑落,浸湿了鬓角。哪有什么明君忠臣,有的只是兔死狗烹,下一次会是谁?父亲?祁国公?还是贺云扬?白天的那场,已经闹大了,也许茅舟早就察觉不对才让她和祁进那藏着那男子的专用厢房,也许上次茅舟受伤就是为了追查贺老将军的死因,那贺云扬知道这一切吗?
想到这,师孟拖着有些疲倦而沉重的身子起了起,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怀里。她觉得贺云扬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按照他对他父亲的心结,绝对不会忠心李崇明。若是贺云扬知晓了这一切,又当如何?起事为父报仇吗?想到贺云扬那孤冷立于高处的身影,师孟心疼得难受,心疼得忍不住低声哭泣。
三天后,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短短的三天内发生了许多事情,围攻事件的那名“逃犯”被御林军一路拖进了皇宫。
宫中传出勖王李彦歆在御书房与皇帝大吵了一架,一向感情深厚的兄弟间起了嫌隙,只是谈到此事,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他们为了什么吵架,有人说是因为整编军队不顺,有人说是因为两兄弟政见不和,更有人说是因为争一个女人,总之三人成虎之事,越传越离谱。
第一酒楼的东家茅舟,自从御林军围攻酒楼事件之后,连伤都来不及养,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线不断传来军报,大军在大将军贺云扬的带领下,切断了云国、大尤、楼阙三国后备军需,正与之正面交锋,而大军主将突然变成了在百姓心中一直认为还在梵城的贺云扬后,又一次在全国上下炸开了锅。待到有远见、稍有见识的人想通后,个个无不恍然大悟,拍手叫绝。
而师孟却连续三天都做着不同的噩梦,她梦见了许多人,包括自己从小到人的亲人,包括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印象模糊的过客,他们每个人都对她说着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如催命符咒。
三天后的今天,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满渭卿在得到下人的通报后,急匆匆地赶至前厅,自从鱼可漪入了宫成了淑媛娘娘,她便得到了自由,只是凌厉之势不盛从前,较与往昔沉默了不少。
她刚来到前厅,便看见祁国公背负着双手在大厅内焦急地踱来踱去,徐茂在旁劝也劝不动。
“夫人。”
忽听徐茂叫了人,祁元盛抬头就看见满渭卿来了,他想着心头的要紧事,也顾不得讲什么礼数了,喊着一声“嫂夫人”就迎了上去,“哎呀嫂夫人,你可得帮帮我啊!”祁元盛对着满渭卿急得是好一阵拍自己的手背。
“国公这是怎么了?不着急,你慢慢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不推辞。”满渭卿说完,朝徐茂招了招手,“去换些新茶来……”
她还未说完就被祁元盛急忙打断,“不用不用,我如今也是寝食难安,哪里还有闲情品茶,我儿子嫂夫人是知道的,那犟脾气一上来谁也不听劝,以前大将军在京时,还能管制他,如今倒好,伤养好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眼下就连房间都被他反锁了,真是急死我也!”
满渭卿听了,脸上也现出担忧的神色来,道:“祁那孩子一向活泼,这是怎么了?”
“我要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会来找嫂夫人了,那臭小子呀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家师孟,我这才赶了过来,还请嫂夫人帮帮忙,让世侄女随我回府一趟,多谢,多谢了!”他还未说完,已经朝满渭卿一个劲地拱手作揖了。
满渭卿叹了一口气,立马看向徐茂道:“有劳府司去把她叫来。”
“是。”徐茂点点头,转身离开。
祁国公府内,昏暗的房间只靠着白日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摆在地板上的烛台座裹着已经凝固的蜡油,就像一滴滴浑浊、老人流干的眼泪。
祁目光呆滞地坐在床边,未整理衣冠的他披散着头发,裹着一件与他身形极其不相符的长褂子。
“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
祁猛地抬起了头,盯着大门道:“谁?!”
“是我,鱼师孟。”
祁闻言,“嚯”地站起来冲向大门,差点被地上丢得杂乱的被子绊一跤。他来到大门,将门门闩给抽出来,打开就看见师孟站在门口。他也不管外面有些什么人,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进了房间,快速地把门给闩好。
师孟被拉进来后,还没开始教训他就被房间里的乱象给惊到了,地上全倒着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一块好地方能让人腾出脚来,不禁惊讶道:“你这是跟谁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