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撇了撇嘴,反唇相讥道:“封真人也已有万馀岁,还不是同你那三百多岁的弟子耳鬓厮磨,这些天裡吾可都瞧见了。”
封璐先是一头雾水,心道不就是抱了抱吗,思及此,却又感到些许心虚,便涩声问道:“……你瞧见了什么?”
器灵却将目光移开,淡淡道:“封真人心如明镜,何必再问?吾给你留点颜面,便不说破了。”他无视封璐欲言又止的神色,续道:“也正因如此,吾知晓那位弟子与你情份不同,他虽已是元婴,吾再如何也无法置他于死地,但若吾倾尽全力,他至少会被关在幻境裡一千年,真人想必不乐见这般局面罢?”
封璐这才勉强定了定神,问道:“你当真只要这朵花?”
器灵颔首作答,而后又问道:“封真人可愿割爱?”
封璐沉吟片刻,才答道:“倒也无不可,不过即便这么做了,你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五毒犰始终躲在椅下,听闻这番对话却瞪大了眼,心道:封璐在说什么?难道真要将那固魂之花拱手相让?他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吗?
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牠已耗费不少力量,尚未复原,馀下的力量是牠存来保命用的,实在不敢再出手了,情急之下,牠只得试著对甚霄尘传音,盼他儘早脱身。
器灵亦是双目微瞠,正欲答话时,他的身影却像起了涟漪,形体突然不稳。他蹙起眉,遥望本体所在之地,随即略显焦灼地伸手道:“那便交给吾罢。”
五毒犰一面旁观,一面啃著手爪,急得在心底骂道:废物破霄!还磨蹭什么!封璐都被欺负了,你人呢?!
此时封璐却话锋一转,泰然地抱臂笑道:“不过──它对我虽无大用,却也是霄尘亲自摘下的花,若我就这么丢了,他肯定要不高兴的,多半也会迁怒于你,你非要坚持如此吗?”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你恐怕也小瞧他了,这孩子砸东西的功力自小就是一流,不是你能困住的人。”
封璐一语成谶,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不远处忽然传出天雷巨响,让器灵身影变得更加朦胧。
器灵低头看向自身,自认是中了缓兵之计,当机立断地道:“此事吾绝不退让,得罪了!”
说罢,器灵立刻发难,四周如同画纸般的空白撕裂成千万片,化为无数利刃一涌而上,直往封璐身上斩去。
眼看器灵打算背水一战,封璐立即结成剑指,以剑意将利刃一一粉碎。可那些碎末转瞬又变了形体,凝成难以察觉的水膜将他包围,步步逼近。
封璐轻而易举便毁去利刃,一面分神留意著水膜,一缕疑惑在他心底萌芽──器灵此番袭击虽声势浩大,却无力与自己分庭抗礼,那他又为何有这般举动?当真只是被逼急了?思及此,封璐心念一动,回眸一瞥,不由瞠目。
只见他的影子不知何时“活”了过来,却并未惊动他的神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与前方的器灵异口同声道:“这回是吾冒犯了,日后再来向你赔罪。”
封璐心底闪过一念:是了,此地一切皆是器灵的身体髮肤,连自己的影子也信不得。
此时影子已伸手探入封璐后腰,直取丹田,摘出一朵灵气饱满的粉嫩荷花。
封璐蹙起了眉,嚥下涌至喉间的痛吟。九瓣玉荷花离体之际,他的经脉被牵动,灵气紊乱不堪,彷彿当真被活活摘走脏器般。
雪上加霜的是,封璐方才为压抑药性,已让自身神识一心二用,一部份醒著主导躯壳,另一部份仍沉在梦裡,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此时因九瓣玉荷花被夺,神魂根基动摇,二者间壁垒崩毁,使他突然被捲入记忆狂潮中。
器灵得手后亦不再逗留,周遭立刻恢复成律见微的厅堂,然而此处傢什凌乱,彷彿经历过一场恶斗。律见微本人则仍瘫在茶几旁,并无转醒迹象。
记忆洪流横衝直撞,令封璐头脑发昏,钝痛阵阵袭来。他努力将气息放慢,却憋得冷汗直流,浑身发颤,过了一会实在站不住,才按著额角缓缓蹲坐下来。
五毒犰见状,猛然自椅下鑽出,张开小小的革翼飞起,焦急地绕著他打转。
封璐身周却忽然颳起一阵狂风,五毒犰险些被吹飞,当牠好不容易逆著风势,飞上了封璐肩头时,却发觉周遭暗了下来,陌生景象如一张帷幕兜头罩下,将牠与封璐困在其中。牠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封璐埋藏在识海深处的记忆。
天顶乌云密布,暗如晦日,没有丝毫微风,浓郁铁鏽味挥之不去。一片死寂当中,却有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袭来,满目肃杀。
五毒犰的鳞甲不由收紧了,浑身发颤。然而更令牠害怕的,却是封璐此时的模样。封璐满身都是血迹,衣袍被染成难以名状的污色,鹤髮上亦残留点点腥红。
牠还能够感知到,封璐已耗光灵力,单靠血肉之躯与手中剑破除万法,却仍阻下了众修者的攻势,甚至算得上游刃有馀,轻易就能取走敌人性命。
封璐的双眸却澄明无比,彷彿入定一般,然而这等神情配上他此时的模样,反倒显得更加骇人。
在封璐又取了三人性命后,围攻忽然停了下来,为首之人对他喊道:“封璐真人,投降罢!修行不易,你如今灵力枯竭,身负重伤,若再战下去,便只有走火入魔一途,我等只要向你讨还阳丹丹方及时云生尸首,无意拼个死我活啊!”
封璐却纹风不动,反将剑举至身前,比划出起手式,他虽是一语不发,却显然打算血战到底,彷彿是一具为战而生的傀儡。
此情此景使围攻者毛骨悚然,陷入沉默,他们接著交换了眼神,才狠下心再度进攻。
然而就在此时,天上忽然传出钟磬之声,仙乐袅袅,漆黑天幕绽裂一线,投落一道通天金光,将封璐包覆在其中。
──功德圆满,天门洞开。
即便未曾亲历,无数修真典籍也早已记述了这般光景,光柱中威严道意不容质疑,众修者骇然变色,不得不屈于天地之威,颤著身子伏地跪拜。
五毒犰却与众人不同,牠口吐稚嫩嗓音,颤声喃喃道:“不,不可以!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的!”
牠揪住封璐的鬓髮,想让他留意到自己,封璐却巍然不动,让牠委屈地落下了泪。
两滴墨色泪水入土,立刻晕成一个漆黑水潭,强硬地破开了一道出口,让封璐与五毒犰一道摔了进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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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犰再度处于混沌状态(???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假破霄情暖梦囚人
10-18T19
眨眼间天光骤亮,清风拂过流云,于林木蓊鬱的浮空岛上投落云影,兀自静好──正是小世界当中。
一隻足有三尺的蜃妖现于眼前,牠似乎慌乱不已,两片外壳死死咬住一条佈满黑鳞的长尾,奋力将它向后拖。
那长尾却狠狠一甩,将蜃妖给甩飞了出去,鳞甲、血污随之脱落,将青草地溅得血迹斑斑。
随后有人对蜃妖道:“别妨碍我!我必须去找他!封璐答应过我会回来的,肯定是遇上什么危险才会失约……他需要我!”
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后,封璐稍稍醒过神,却仍不见小龙踪影,不由感到纳闷,然此时他神智昏钝,并未察觉眼前的一切景象,皆是小龙目中所见。
下一刻,封璐再次坠落,落到一处注满药汁的地底湖中,举目望去,只见石壁密密麻麻贴满符咒,像是封印中的佈置。
湖面上,一头龙的四隻巨爪遭铁鍊紧紧缚住,以五马分尸般的姿势悬著,修长龙身亦被无数细线贯穿,牢牢固定在岸边,使牠动弹不得。浸在湖中的龙鳞则已脱落大半,露出腐烂的血肉,使得血浆汩汩渗出,湖中药汁的侵蚀却毫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