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尘没有搭理牠,只道:“看样子是事主找来了,但师尊才醒来不久,我还是先把人打发走罢?”

封璐却立即站起,道:“若球球给人添麻烦了,我等自然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霄尘你去请人进到正堂来。”

然而他似乎是站得急了,竟踉跄了下,只得匆匆抓住床柱稳住步伐。

甚霄尘见状也赶紧扶住他,瞠目道:“这是怎么了?”

封璐抬手按著额角,道:“突然眩晕罢了,不妨事。”他接著在甚霄尘的手背上一拍,道:“这会又没事了,你不必担忧,快去应门罢。”

甚霄尘虽然心中忧虑,可他方才也已确认过,封璐的身子确实半点问题也没有,只得鬱闷地上前开启房门,先将封璐送出房间。

重新掩上房门前,他回眸扫视了一番,正好瞧见了被他劈碎的窗牖,不由更加气闷,心道:此处这般简陋,窗子甚至还在漏风,他方才真是被冲昏头了,才会选在这种地方探问师尊心意,此事本该更加慎重才是。

他突然察觉,无论前世今生,他似乎都未曾好好向封璐表明心迹,如今倒是个大好机会,自然不可这般轻率潦草。

接著他才前去迎接来客。然而他刚打开院门,便不满地挑起了眉,想将来客扫地出门的念头蠢蠢欲动。

来人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躲在另一人后头,探出半张脸勉强地笑道:“二师兄好哇,我前来看望师尊了,师尊近来可好?”

此人正是封璐的五弟子韩歛,他剑术不精,亦无特殊长才,谁都想不透他是如何结成金丹的。且他生性胆小怕事,不但敬畏上头的师兄们,甚至害怕比他修为更高、又总是不假辞色的七师弟,是以在封璐的一众弟子中,他反倒更像是真正的老么。

甚霄尘把双手叉在胸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师尊如今只记得我和寒霁月,又不认得你。”

前头那位男子轻摇摺扇,笑著打圆场道:“二师兄此言差矣,我等早已收到太鲲山掌门弟子的来信,知道师尊如今记忆不全,才想来探望一番,顺道瞧瞧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一开口,韩歛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怯怯地点头附和道:“就是!况且说不准师尊见了我,便能想起一些事了,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此言倒也有些道理,甚霄尘迟疑了下,持扇男子便趁胜追击道:“即便师尊不记得阿歛也不要紧,阿歛等会一定不会乱说话的,二师兄就让我们进去嘛。”

甚霄尘不留情面地道:“我却是不知,玲珑阁主柳墨清何时成了我师弟?”一面说著,他心中暗道:自从几个师弟有了伴之后,喊他二师兄的人便增加了,让他彷彿平白又多出了几个师弟,听了总是莫名不快。

柳墨清八风不动地继续笑道:“二师兄莫要这般绝情嘛,再说了,师兄难道不想知道魔宠契约该如何解开?若我没猜错,你那隻五毒犰应当是强行认主的罢?”

眼见甚霄尘神色略有鬆动,柳墨清又续道:“在下好歹是纯正的妖族,对于灵兽契约、妖族的效忠契约等皆有研究,若二师兄有兴致的话,在下待会也能和二师兄聊一聊。不知二师兄意下如何?”

甚霄尘眯眼思索片刻,方对柳墨清道:“师尊如今有些误解,竟以为自己与太鲲山结了仇。即便我将真相和盘托出,他一时也未必能接受,所以我还不曾对师尊挑明,你俩若真要见他──你保证能管好老五?”

韩歛小声地辩驳道:“我自己就能管好自己……”

柳墨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歛说得是。他能沉得住气的,我也会从旁帮忙兜著话题,请二师兄放心。”

甚霄尘又审视了二人一会,终究还是把人给放了进来,只是他才带人进到正堂,就立刻瞄到五毒犰缩在封璐脚边,正死命地往衣料堆裡鑽去,当即大为光火,上前将那坨颤抖的黑球拎了出来,骂道:“素日裡也没见你那么怕过我,出来!装什么装!”

五毒犰被他抓住后颈,悬于半空中,却仍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传音道:“你当本座想这般丢人吗,可就是止不住啊!那可是元婴大妖,琉璃天那头蜃妖几千年的妖力,都能被他给一口吞了,更何况是如今的本座!”

甚霄尘见牠反应不似作伪,心下有些诧异,却仍传音讽道:“你也知道那是元婴大妖,挑食得很,怎可能对你感兴趣?未免想太多了罢。”说罢,他催动认主契约,将五毒犰困在身周三尺之内,正要做做样子回头招呼人,却听见柳墨清主动道:

“看样子,这隻五毒犰当真是要到蜕鳞期了,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多疑,倒是在下吓著他了。”

封璐此时已起身相迎,闻言实在太过好奇,便问道:“蜕鳞期?是指牠身上的鳞甲会脱蜕吗?”

柳墨清顺手甩开扇子,一面搧一面笑道:“正是呢。据在下所知,五毒犰大约三至五年会脱蜕一回,蜕鳞期时不免会更敏感多疑些,一心想往安静的地方鑽。大约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牠才会躲到在下的院子裡,意外打翻了好些花盆。”

五毒犰听了这句,终于探出头来不忿地叫了几声,一面传音道:“本座才没招惹他!明明是他专门派人来抓本座的,狐妖果然狡诈,嘴裡没半句实话,尽往本座身上泼髒水!”

甚霄尘挑眉瞥了五毒犰一眼,还未开口,就听柳墨清话锋一转,对著封璐拱手道:“失礼了,在下应当先行自我介绍的。在下是甚仙君的友人,玲珑阁阁主柳墨清,以人族的认知而言,在下当为狐妖一族。”

柳墨清接著往韩歛肩上轻拍了下,韩歛才抬起头直盯著封璐,期期艾艾道:“我、我是太鲲山初代五弟子韩歛!也是甚甚甚仙君的朋友!”

封璐闻言眨了眨眼,对甚霄尘投去询问的目光,甚霄尘淡然道:“点头之交而已,算不得挚友。”随后,他又低声道:“不过师尊若和太鲲山有什么误会,趁现在说开了也好?”

出乎意料地,封璐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便神色如常地对来访的一人一妖道:“二位唤我封璐便好,想来相逢即是有缘,请二位落座罢?”

甚霄尘自是坐到了封璐身边,柳墨清则将韩歛领向茶几的另一侧,但两人还未坐下,韩歛突然对柳墨清附耳说了什么,两人便交换了位置,由韩歛坐到封璐正对面。

封璐默默看著他们这一番动作,却见韩歛坐定后抬起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了,韩歛竟紧张地吞嚥了下,尴尬一笑,随后便露出期盼神色,望了过来。

封璐感觉他的目光太过热切了些,明显是一副憋著话的模样,又想到韩歛自称来自太鲲山,便试探道:“既然韩歛道友出自太鲲山,那么隔壁院子裡的几位小剑修,想来你应当认得了?”

韩歛突然被问及,不由愣愣地道:“哎?隔壁?掌门师兄有派弟子来这吗,我怎么不知情……”

柳墨清暗道不好,抢话道:“阿歛不晓得,我却是知晓的,稍早碧海书院正门那发生的事,在下也已有所耳闻,承蒙二位对几位小辈的照拂了。”

韩歛虽笨口拙舌,却还会察言观色,当即不敢多言,只一个劲地拱手致谢。封璐见他们如此反应,猜想他们应当不是特意来寻自己的,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甚霄尘立刻接言道:“路见不平罢了,没什么好谢的。只是你们既然到了碧海书院,日后也多看著点,别让这些楞头青在外头闹出事来。”

柳墨清听出甚霄尘是想藉机甩脱责任,却只得不动声色地道:“这是自然,小辈们不懂事,给二位添麻烦了。”

封璐这才浅浅一笑,道:“道友这是哪裡的话,想来球球也给你等添麻烦了罢?”

柳墨清笑道:“撞掉几个花盆而已,不碍事的。且若不是有牠带路,在下也无从得知甚仙君正好在碧海书院,可见果然是缘份。”

柳墨清顿了顿,又接著道:“至于蜕鳞期一事……封道友或许不晓得,在下的玲珑阁倚靠小妖与灵兽来传递消息,是以在下对牠们的习性,算得上是瞭若指掌。但是五毒犰这般的低阶魔兽嘛,多半性情不驯,玲珑阁较少与牠们合作,对牠们的了解便稍逊一筹了,不过应当还是能让你等参考一二。”

甚霄尘问道:“灵兽的灵智有限,即使缔结了契约,牠们也未必能与修者沟通,你们又是如何同时操纵如此多灵兽的?”

柳墨清答道:“在玲珑阁办事的灵兽,自然需得受过训练,如此一来,即便不缔结契约,灵兽们也能最大程度地为玲珑阁所用。”

他接著转向甚霄尘,道:“一般而言,若修者与这般弱小的魔兽缔约,就还需要额外费力去保护牠们,反倒有些吃亏。耳闻甚仙君是意外与牠结下契约的,若真想解除,在下可让阁中人研究一番,如此对甚仙君也有益处。”

五毒犰闻言却是浑身一僵,牠先前未曾设想过,若有朝一日魔宠契约不再,甚霄尘是否会将牠斩草除根。然而即便甚霄尘真有此心,牠也并无还手之力,顿时安静如鸡,缩在椅子角落一动也不动。

甚霄尘却连看也没看牠一眼,只道:“柳阁主有心了,不过你还是先告诉我蜕鳞期的事罢。届时牠可会有什么异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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