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封璐却等来了一段令人心焦的沉默,好半晌过后,甚霄尘才又道:“但如果不带著师尊一起,我才能放手一搏呢?”

封璐不知怎么地感到鼻酸,不由收紧双臂,闷声答道:“那就别去了。”

甚霄尘听见他声音变了,忙鬆了手退开,却被封璐死死按了回来,身子因而往下一沉,一时煞不住,额角便撞上封璐眉间的晶石,顺势将封璐压到了榻上。

此情此景,让甚霄尘顾不上额间轻微的刺痛感了,他浑身僵直,不敢和封璐对上视线。

封璐却没有漏掉方才的碰撞,他双目微瞠,眼泪也被憋回去了,忙抬手捧住甚霄尘的脸,一手缓缓上移,以指腹抚著甚霄尘的眉心,道:“方才撞到哪了?没事罢?疼不疼?”

甚霄尘心慌不已,燥热很快延烧到脸上,他不想被封璐发觉此事,立刻扭开脸,心中起了落荒而逃的念头,却又不敢胡乱移动。

封璐却很不识时务地又问道:“你的脸怎么这般烫?”

甚霄尘一面心道“有得是更烫的地方”,一面挣扎著起身,封璐却转而按著他的后颈,将他的脸压了下来,并避开晶石使两人额头相抵,又道:“果然是烫的,不是因为我手凉……你有哪裡不舒服吗?”

甚霄尘简直想对这个纵火犯咆啸,却憋得半句话都不敢说,身子绷得微微发颤。

封璐满心担忧,以为他是像小时候那样,身上有哪裡在疼又死不肯招认,活像隻防备心重的猫,便柔声诱哄道:“你要是哪裡不适,也不能光憋著,你说出来,师尊说不定能帮你缓解?”

这话实在太有歧异了,甚霄尘虽知道封璐没那个意思,却还是有些羞恼。他终于忍无可忍,深深望入封璐的双眸,道:“睡罢,师尊答应过我会好好休养的。”开口同时,甚霄尘眼底泛起蓝紫色幽光,像是飘忽不定的荧荧鬼火,似要将人引入无边夜幕当中。

封璐微微一顿,眼神逐渐迷离,喃喃地複述道:“我答应过的……”

甚霄尘又引导道:“对,你答应过的,记得吗?等师尊养好了,我们才能有道侣之实,师尊不能毁约,是也不是?”

封璐再次呢喃道:“唔,道侣之实……”说罢,他的眼神似乎清亮了些,接著他笑弯了眼,猝不及防地在甚霄尘唇上啄了一下,轻声道:“霄尘晚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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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尘的内心:在“大逆不道”和“这个人本就是我的道侣”间反覆横跳。

这边塞了不少碎碎的伏笔,希望不要太乱

第9章 第九回:忆往昔旧恨难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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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璐毕竟不是真的丢了记忆,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罢了,此刻更是如同半梦半醒,听了什么便“梦见”什么,所以只须稍加引导,封璐便无视于时空与记忆的错乱,迷迷糊糊地全盘接受了。

更何况,甚霄尘刻意用上了瞳术蛊惑,封璐自是更加无法抵抗,在一吻过后,他便听话地阖眼睡去了。

甚霄尘却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受蛊惑之人。

他憋好了一会,才狼狈地爬了起来,闭著气替封璐脱去外袍、调整睡姿,而后僵硬地逼自己转过身,却觉满腹邪火烧得旺盛,无处宣洩,越发焦躁难耐。

为转移自己的思绪,甚霄尘打了个手势,自虚空中召出一个三寸高的沙漏,那沙漏样式古朴,没有多少纹饰,其上半部盛著浓稠的墨色液体,下半部则截然相反,盛装了散发柔光的透明水液。

沙漏上下分别有一至十的刻度,墨色部份满到刻度“柒”,透明部份则只到了刻度“参”,甚霄尘瞪著沙漏好一会,最终墨色部份也只施捨般地落下半滴,融入透明水液中被同化。

甚霄尘带著火气想道:没搞错罢?在临溪镇忙活半天,就只有这么点功德?

此物乃是一枚流落人界的仙器,能计算修者背负的功德与罪业。虽然百馀年来,甚霄尘一直全力积累“功德”,却仍未能使功过达到平衡。

他仔细一想,便觉大约是临溪镇之事还未了,功德尚不予计算──这也意味著,无论他多想将封璐带回太鲲山休养,也不能选在今夜离开,否则吝啬的天道,恐怕会将临溪镇之事一笔勾销。

他怒气冲冲地衝著沙漏一挥,使其重新消散无踪,接著做了个拖拽手势,像是粗暴地拉扯著狗绳一般,五毒犰随即自樑上砸了下来,在地上瘫成一块饼。

甚霄尘透过认主契约,以神识对五毒犰不屑地传音道:“装什么死?方才看戏看得很高兴不是吗?”

五毒犰仍一动也不动,像是被摔晕了似地,便又遭甚霄尘踢了一脚,翻成四脚朝天的大字形。

甚霄尘咬了咬牙,再度传音道:“你以为将残魂藏在下等魔物体内,我便认不出你来了吗?噬阎王八蛋!”

他心道:若非这个王八蛋横插一槓,他这会哪还需要憋著火,既然不能向渺茫的“天意”算帐,总能收拾这个王八蛋一顿!

五毒犰听闻这句,猛地缩身向后一弹,瞳中红芒在空中留下一道电光般的残痕,最后牠展翅悬在空中,目露戏谑地望向甚霄尘,传音道:“还正想著你怎可能憋得住,原来是被本座打扰了啊,怎么不早些说一声?你要是说了,本座便给你们腾地方。”

牠幻化出的嗓音是一道低沉的男音,语调却有种假作从容的滑腻感,令甚霄尘听了更感不快。

甚霄尘怒极反笑,嘴上不饶人地传音讽道:“还本座个屁,你现在就是一隻五毒犰,哼……貌似还是隻未成年的幼兽呢。”他唇角笑意加深,又道:“被隳星魔尊追杀至无路可逃,又遭万灵毒撕碎神魂的滋味,可还好受?这毒是我让他在与你交手时用上的。一旦施放此毒,千里之内寸草不生、生灵退避,也就是你命大,才找到这隻耐毒的小魔兽寄生,否则你早就回你的阴沟裡去了,如何能在此大言不惭。”

面对这番挑衅,寄宿在五毒犰体内的噬阎魔尊倒是泰然处之,牠眯起眼,咧嘴笑道:“如你所见,你费尽心思炼出的万灵毒,也不过将本座从那个废物的躯壳裡逼了出来,本座依然能寻找下一任宿主。承认罢,本座是不死不灭的……你们永远别想摆脱我!”

甚霄尘上下打量了牠一眼,幽幽地道:“只要存于三界中,便没有什么能真正不死不灭,无论是血肉之躯被消磨,抑或是神魂衰疲,都是‘活著’必须付出的代价,没有任何活物能逃脱。这隻五毒犰能困住你几百年,牠也算功德无量,很够本了。”

噬阎魔尊一哂,而后道:“牠的身体确实不差,虽是最下等的魔兽,却能承受我的力量,让我得以吞噬被阵法召来人界的魔族……对了,多谢款待,那还是你用血替我召来的呢。”牠像是刻意要噁心人一般,又暧昧地道:“吃了你的东西,本座可就是你的人了,如今又有魔宠契约在身,你甚至不能动手杀我,这算不算是一箭双鵰、天道厚待!”

说罢,牠便张狂地笑了起来,喉中传出鼠类发哮喘般的吱吱声。

甚霄尘眉头抽了抽,手掌凌空一抓,噬阎魔尊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接著甚霄尘才传音冷冷道:“别吵到师尊。都已沦为魔宠了,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再说即便不能杀你,我也有得是手段折磨你。”

噬阎魔尊浑身一颤,鳞片和黑毛炸起,传音道:“你可以试试。可若封璐发觉你虐待魔宠,他又会如何看待你?你想再次与他离心吗?”

甚霄尘神色微变,却又接著勾起笑,揪住牠的后颈拎到自己面前,低声道:“少来威胁我,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放过你?万灵毒撕裂神魂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压根及不上师尊这些年来受过的苦──正好,五毒犰最是耐毒,如今我便要你将那些疼痛一一受遍,好歹能让我解气些。”

两百年前。

明月照窗,烛火摇曳,甚霄尘貌似专注地阅览手中书卷,可他自己却知道,今夜无论如何都是读不进半个字的了。

此处是丹门为他和师尊,在彤云城当中安排的院子,他挑了离师尊最远的房间,却还是感知到封璐从酒宴归来之后,毫无犹豫地朝他的房间走来。甚霄尘不由攥紧了手,书卷的纸页被挤偏,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在封璐如今的五名弟子当中,甚霄尘排行第二,虽身具罕见的雷灵根,却又拥有一条杂质极多的火灵根,使他修练起来事倍功半。但即便如此,封璐待他却是独一份的好。

大师兄寒霁月身负冰系天灵根,资质超凡,于剑术一道亦悟性极佳,因此总在修炼与闭关,封璐便趁机带甚霄尘在人界增广见闻,从不要求他在修为上的进展。就连甚霄尘的几位师弟,也都是师徒俩游历四方时偶然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