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出这话时声音带颤，有些中气不足，但他方才那一枪差点就了结了兀王妃，兀族士兵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加强了对太后和乐安公主的看守，以免禁军趁乱来救人。

兀王妃眼神一厉，挑起了眉问道：“你想怎麽送药？”

朝露喊道：“镜儿？在吗？”

殿宇角落聚了一群受惊的宫嫔，正在低声啜泣。镜儿听见朝露唤他，这才从中探出了头，十分不情愿地颤声道：“朝露公子，奴在这呢。”

朝露仍紧盯著兀王妃，一面对他道：“我左袖袋中有个圆形药盒，正是由世子所赠，你替我倒出三枚白色药丸，送过去让世子服下。”

镜儿一听这话便哭了出来，哽咽道：“公子……”

朝露发觉他比自己更害怕，反倒定下了心，温声哄劝道：“拜託你了，世子对我有赐药之恩，若不是有他给的药，我早就为侯爷添了不少麻烦。你是出自宫裡的常柢宦官，手无缚鸡之力，王妃想必不会不允，毕竟她也需要世子好好活著。”

他这话也是在说给兀王妃听，兀王妃一愣，竟真改了主意，催促道：“那个小太监，照他说的取药过来！”

镜儿内心叫苦连天，却也只能照办，否则下一个被火铳射穿就是他了。

袁去疾嚥下药丸后，倒是很快就止了喘，宬王的脸色也因此好转了一些。

毕后，兀王妃扣下了药盒，让士兵把镜儿撵走，随即饶有兴致地望著朝露道：“妾身上京前，就曾接到密报，听说武毅侯收了一个百花阁的少年娈宠。头一回见到你时，妾身还有些信不及，但你既然有如此身手，想来也是暗阁培养的人罢。那你可知道，这位世子正是造就暗阁的祸源？”

朝露认为兀王妃是想把自己拖下水，只能坚定地答道：“我说过了，我只为偿还赐药之恩。再说即便没有百花阁，我也是被爹娘卖给人牙子的弃儿，宿命如此，怪不到世子头上。”

兀王妃闻言却变了脸色，道：“还真是冷血无情，你可知道为了这药，为了百花阁，究竟填了多少人命进去！”

朝露嗓子发涩，答道：“那与我又有何干？”

兀王妃竟似被他触怒，不自然地掀了掀唇角，道：“也对，你如今是武毅侯的得意爱人，自可安享富贵荣宠，这些自然与你无干。”

朝露恍惚听见一声嗡鸣，像是金蜓飞近的响动，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可他却不想让兀王妃也这麽早察觉，便高声答道：“王妃如今选了兀族，也是一样的道理。”

-待续-

第44章44.飞来横祸 | 她忽然心想：同样是贱命，凭什麽他就能有这般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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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顿了顿，续道：“从没人教过我正论，我只知道帮亲不帮理──太后娘娘是侯爷的亲姑母，公主殿下也是侯爷的表亲，我不能让妳带走她们。”

兀王妃听罢大笑几声，道：“你这算是威胁？可你又要拿什麽来换呢？难道是你自己？若拿你当人质，想来等宫中雷霆卫赶到，开火扫荡之时，肯定连眼也不眨一下。”

她盯著朝露，不屑地一笑道：“生来命贱，在这些贵人眼中便如草芥，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此时，靠窗的兀族士兵也察觉了异响，朝兀王妃禀报了此事，兀王妃冷冷一笑，持著火铳的手微动──

朝露心底一凉，顺应预感立时趴倒、朝旁滚去，耳畔响起了火铳击发的炸响，子弹铿然落地，打在他身侧的砖石之上。

兀王妃却也无心再对付他了，她立即调转火铳，高声道：“太和殿外空地宽敞，适合让金蜓起降，皇上若能让禁军退下、不加阻拦，妾身便承诺在搭上金蜓后将太后、公主留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宬王立刻道：“皇上，这蛮女并无诚信，若她临时变卦，强行将太后与乐安殿下掳回兀族，那不但有损天家颜面，更是让兀族拿住了把柄！”

兀王妃却又道：“金蜓负重有限，妾身此番铤而走险，就是为了将这些宝贝金蜓带回兀族，自然不愿意让金蜓出任何差错，与其多载两个累赘，还不如护好金蜓，妾身愿意放归太后与公主。”

宬王听了只觉荒谬，正欲再言，昭正帝却道：“朕答应了。禁军听令，传朕旨意，让道给兀王妃！”

宬王喊道：“皇上──”

昭正帝却并不看他，只道：“眼下局面皆因皇叔而起，即便是下下之策，也没有皇叔置喙的馀地！”说罢，他高声催促道：“禁军退下！”

天子震怒，禁军亦不敢撄其锋，匆忙让道。

兀王妃命人扛上袁去疾，亲自持火铳挟持太后，逼著太后为兀族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殿，在禁军的夹道“欢迎”中走向殿外空地。

朝露心有馀悸地茫然了一会，但一想到乐安公主还在兀王妃手裡，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宫城之上，金蜓满天，锅炉与金蜓扇叶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引来文武百官、夫人贵女的注目，但他们也只能惊恐地张望著，如同无助的蝼蚁。

兀族一踏入殿前空地，金蜓便围了过来，一位高大的兀族士兵见状，立刻挥舞起洁白的布巾，朝天上金蜓打出暗号。然而那些金蜓却不怎麽听使唤，又过了好一会，才有一架金蜓缓缓降低，垂下绳梯。

兀王妃见状，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气。

空中却突然传出了一声炸响，挥舞白布的兀族士兵头部中弹，布巾被溅红的同时，那名士兵也倒下了。

紧接著又是几声炸响，兀族士兵接二连三倒下，昏迷的袁去疾也在这阵慌乱中被摔下，他虽然撞醒了，却仍浑身无力，只能轻微地挣扎著。

兀王妃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错，却也知道来者不善，可若就这麽功败垂成，她就是死也不能瞑目，便以火铳抵著太后的背，朝天怒喝道：“你们的太后在我手裡，若误伤太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金蜓仍飞悬在三丈高处嗡鸣不止，火铳却停下了射击。正当兀王妃以为捉到了一线生机时，却有人再度开火，一枪就射穿了兀王妃的上臂，废了她举著火铳的手。

太后被巨响吓得双腿一软，险些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没有失仪跪倒，一回头，却发觉指著自己的火铳撤开了。

金蜓之上，穆重明嚣张地喊道：“若果真不慎误伤太后，本侯也只能认栽了，只是很不巧，本侯自号百步穿杨，偏又是个不服输的倔性子，怎能不赌这一把？”

穆重明这一发话，无疑给禁军吞了一粒定心丸。昭正帝确认他已赶到，便也不再隐忍，抬手一挥示意。禁军便拔刀一拥而上，将兀族士兵团团包围，准备营救太后与公主。

朝露也精神一振，却只能按捺欣喜之情，提著比翼趁乱跟上禁军，努力调匀气息，凝神对准目标。

然而他手脚不够快，子弹射出之际，被他瞄准的兀族士兵已不在原处，朝露只击中了他身后的士兵，中弹之人身形一偏，却歪打正著地摔向朝露的目标──挟持乐安公主的兀族人。

乐安公主反应灵敏，眼见机不可失，立刻大胆地撕了裙子、拔腿就跑，她不但自行脱险，还拉著太后一道奔逃，朝露与几名禁军连忙迎了上去，替太后和公主掠阵。

兀族这方却也有士兵追了上去，穆重明当即下令开火，子弹如雨下，打乱了兀族士兵的步调。而穆重明更是瞄准了兀王妃身旁的死士，很快就使她孤立无援。

兀王妃见大势已去，心底再度涌出怨恨──凭什麽，她的母国如此富庶，却吃人不吐骨头，只养出了不把她们当人看的权贵，害得无数姊妹为百花阁葬送一生。

而她被送到草原上挣命，九死一生才被兀族的新王接纳，得以施展拳脚，却仍要受限于贫弱，没有火铳、金蜓……什麽也没有。就连她手裡的火铳，也只剩最后的一发弹药了。

她怨恨地举目望去，视野中却出现了一道突兀的身影，正是上前迎接太后与公主的朝露。她忽然心想：同样是贱命，凭什麽他能有这般好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