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重明不由揭开车帘一角,朝外望了一眼,才指了指天答道:“那位生性多疑,还是想捉住江哲来个人赃并获。今日兀族使团进京来降,京中龙蛇混杂,最适合混水摸鱼,若江哲连今日都不动手,我便就此罢休,这点我也已经与那位说好了。”

朝露却还是愁眉不展,道:“但为了掩人耳目,皇上早早就下旨让你回关外驻守,朝中上下都以为你不在京,反倒让宬王作为钦使,在京城外主理受降,这岂不显得有些厚此薄彼了?还害得侯爷无法光明正大出门。”

穆重明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还真是越发大胆了,那位也是你敢议论的?”

朝露撇了撇嘴,道:“侯爷难道就少议论了?再说事情就是那位做下的,还不许人说了吗?”

穆重明看他这副气鼓鼓的模样,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扳著他的脸吻了上去。两股香信在唇齿间纠缠,将鬱结化为绕指春风,又逐渐吹起波澜,翻成更汹涌的浪。

当朝露回过神时,他已经主动扯著穆重明的衣领,把自己给送了上去,二人紧紧相贴,彷彿连心跳也融为一体,车裡只剩二人的喘息声。

穆重明低低笑了一声,道:“宫门就在眼前了,你这副模样可不能让人看见,快下来罢。”

朝露眨了眨眼,他不晓得自己是什麽样,穆重明却伸手抚平他的衣襟,又拂开他沾在唇边的一绺碎髮,恋恋不捨地在发烫的颊上摩娑。

穆重明接著道:“柳慧说那绝契丹药效是十年,我当时心想,若你是七、八岁左右进百花阁时服的药,倒也不必等上太久。如今我才觉得,那一日还是太远了些。”

朝露愣愣地想了一会,才品出了话裡的调戏意味,匆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红著脸道:“还早著呢……”

穆重明忍不住俯身吻他的耳垂,道:“说笑的,要等多久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就好。”

朝露听了这话,只觉从耳根酥麻到了心底,不敢再答,转而道:“侯爷今日定要珍重,即便是皇命,也大不过你自己的性命,事成后尽快来宫裡接我,省得让我担心。”

穆重明心中熨贴不已,微微一笑应道:“自然,我怎麽捨得让你挂心。你今日一定要跟好乐安,要是她想瞎跑,就搬出太后的名号来压她,知道没有?”

朝露心不在焉地颔首,龙马车在此时减速,最终停了下来,朝露随即起身,匆匆在穆重明唇上啄了一口,便头也不回地跳下车,与镜儿一块进宫了。

穆重明目送他远去,直到龙马车再度开动,他才收回了目光。

车伕驾著龙马车在京城中兜了几圈,才停了下来给自己买早饭。穆重明趁机窜下车,一溜烟进了窄巷,在巷弄中找到一户人家,要走事先备在此处的骏马,随后一骑绝尘,策马向西山奔去。

正如穆重明所言,昭正帝接见兀族使团的主殿,与太后、公主等女眷宴饮之处分了开来,然而殿中全是太妃宫嫔等贵人,每个都不能得罪,朝露依然待得战战兢兢。

殿中与他同样不自在的,也只有兀王妃彩音了。彩音王妃本是远嫁公主的婢女,即便这会被当贵客招待,也只能一声不吭地敬陪末座。

等到那厢使臣谈完了,她便会如神像般被请回兀族,至于回去后是被供起来,还是从此被弃若敝履,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因此宫中贵人多半没把她当一回事。

未几,宫人忽然通传道:“宬王世子到──”

席间众人纷纷朝殿门处望去。虽然人人都听说过这位宬王世子,但袁去疾体弱多病,鲜少在外走动,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袁去疾面带儒雅笑意,不紧不慢地步入殿中,朝太后拜道:“臣袁去疾,向太后、太妃、公主请安。”

太后面色一凝,似有不虞之色,早就坐不住的乐安公主却眼睛一亮,险些蹦了起来。

太后淡淡道:“起来罢。世子难得进宫,身边怎麽也不带个人伺候?”

袁去疾答道:“回太后娘娘,臣今日随父亲入宫,本该在主殿中陪坐,却想起许久不曾向太后娘娘请安,心中惶恐,便在知会父亲后独自过来了。”他停顿片刻,笑盈盈地望了乐安公主一眼,又道:“臣日前在东猎苑捉到了一头白鹿,此乃太平盛世的祥瑞之兆,臣想将牠送进宫中献与太后。”

乐安公主一听,自然知道那白鹿是要给自己的,太后却神色一僵,道:“白鹿虽是祥瑞,但鹿却是古时下聘的聘礼之一,恐怕并不恰当──”

太后还未说完,殿外忽然传出了一声巨响,守门的禁军立刻拔刀赶去,殿中众人亦被惊动,紧盯著殿外。

朝露眼皮一跳,心中感到不祥,不禁伸手探向自己的腿侧。

宫裡对火器有严格的管制,唯有外围巡防的雷霆卫可携带火铳,朝露冒险夹带比翼进宫,也只是想给自己当护身符定心,这会情势不明朗,他也不敢轻易取出来。

乐安公主率先起身张望,问道:“这是怎麽了?”

接著兀王妃也款款起身,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她便突然走向袁去疾,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炳短火铳,铳口抵住了袁去疾的头颅。

众妃嫔大惊失色,貌似柔弱的兀王妃却垂下眼,低声道:“世子殿下,您应该猜得出来妾身拿了什麽罢?切莫轻举妄动。”

说罢,她踹向袁去疾的膝弯,逼他跪了下来。

袁去疾吃了痛,不由皱起了眉,似乎想说些什麽,兀王妃又趁机往他口中塞进一枚丸药,死死摀著他的口鼻,逼他吞了下去。

乐安公主焦急得想奔上前,却被朝露拦了下来,朝露的掌心渗出汗水,微颤的手却逐渐接近比翼。

紧接著,十来位兀族士兵倏然闯进殿中,气势汹汹地朝兀王妃问安,大殿门口也被他们佔领了,殿中的众妃嫔瞬间成了人质。

众妃嫔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惊恐地往殿内深处逃窜。唯有太后勉强定了定神,眼神示意乐安公主不要慌,便冷声道:“王妃,妳这是要造反吗?妳可还记得自己的根,记得自己是什麽人?”

兀王妃面上的怯懦早已褪尽,淡然一笑答道:“妾身自然不敢忘,在朝中,我不过是出身下九流的贱婢,可若在兀族的草原上,妾身便是一人之下的王妃,太后娘娘您说,妾身该选哪一边?”

朝露先是讶然,继而恍然大悟──是了,敢用换婴手段保下前王之子,又在事迹败露后带小世子出逃的人,岂可能是软弱之辈?想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待续-

第42章42.两难 | “他是武毅侯的爱人,抓了他或许能牵制那位侯爷一会。”

07-25T15:26:57.12

兀王妃审慎地环顾殿中,忽然扬了扬下巴比向朝露,道:“来人,去把他制住搜身,他方才反应不对,怕是藏了兵器。”

朝露猛一咬牙,立即跑离乐安公主,以免波及到她,同时慌乱地从袍下掏出比翼,可他还没想好该瞄准谁,敏捷的兀族士兵已经逼到了跟前,将他压制在地,有人狠狠踩了他的手,让他不得不鬆开,脱手的比翼立刻被另一名士兵拾走了。

兀族士兵问道:“禀王妃,他的火铳在这,还搜吗?”

兀王妃扫了他们一眼,道:“再搜一遍,然后扣下他,他是武毅侯的爱人,抓了他或许能牵制那位侯爷。”

朝露闻言不禁挣扎起来,可他如何敌得过孔武有力的士兵,反倒被猫抓老鼠似地戏弄,身上还被人趁机掐了几把,他本就怕疼,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引来兀族士兵的讪笑。

乐安公主却是个讲义气不要命的,对著彩音王妃骂道:“妳抓他们俩能做什麽?本宫还在这呢!”

太后瞪大了眼,既担忧又愤怒地喝道:“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