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按照程教官的吩咐给翎蓝穿上衣服，再带着翎蓝到天井花园里跑了一圈。而翎蓝也像是看到了下课的希望一样非常配合，哪怕穿着衣服跑来跑去时难免会嘀嘀咕咕地抱怨，可只要一面对小柴，这小子立刻就换上一副“老子好开心”的表情。
反复三四次之后，男孩终于学着拾荒美人的模样乖乖坐好，并且还主动伸出了手臂。
程琛非常仔细地给这孩子穿上了宽松的衣裤。虽然过程相当费力，因为小柴常常跟他反着使劲儿，但总归是穿上了，而且也没有试图张嘴咬他。
有阳光、有青草、有新鲜空气和狗狗玩具的天井花园是个既安全又舒适的所在。走入的瞬间，程琛就看到了男孩脸上的笑容。
浅浅的，淡淡的，被尚未清理干净的脏污遮盖着的，却真实显露出来的笑容。
他牵着少年在草地上小跑，然后隐约发觉这孩子跑起来时脚步似乎有些不稳。
畏惧地想要逃走时必须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唯有安心下来才敢表现出伤痛带来的影响。这足以证明程琛的工作进展顺利，可他却很难高兴起来，反而忍不住要在心中连连叹息。
“我们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我得带你去医务室看看。”他放慢脚步，说明下一步的计划。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可不要进医务室的门！”盘膝坐在阿德脚边的翎蓝先一步嚷嚷起来，像是跟医务室有仇似的。
“好。”程琛非常大度地答应了，可转过头就扔出一句让翎蓝郁闷的话，“我提前下课，正好给你时间去图书馆。”
“哎呀，去7号楼要走好远，我这样……”美少年又开始抱怨，但话没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推开侧门对着他喊道：“翎蓝！秦牧来接你回家了！他在正门口等着你呢！”
一直乖乖坐在旁边的唐染以为翎蓝会很开心，哪知这人笑着跳起来之后却毫无征兆地又坐了回去，而且还挪动屁股蹭到了阿德身后。
“我不回去……”他先是咕哝了一声，然后又仰起头用别扭又决绝的语气重复道：“跟他说，我现在不想回去，也不想见他。你让他走吧。”
“啊？！”那个工作人员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去跟秦牧说。”幸好程琛已经习惯了解决突发情况，一边摆摆手让这几个人赶紧散了，一边牵着小柴朝大门方向走去。
等在门口的秦牧正奇怪翎蓝为什么还不出来。要知道，每次他到管理司接人，翎蓝都是飞奔而来。
“嗨！程教官……你这是……？”他刚见到程琛时本来想打个招呼然后再问问翎蓝最近如何，但注意到程琛脚边那个戴着项圈爬向自己的少年后就说不出话了。
“这是小柴。翎蓝之前进警署就是因为要救他。”程琛看出秦牧的惊讶，立刻神色如常地开口说明。
“哦哦哦……”秦牧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我看过笔录，知道你们救了一个特殊公民。但……但他毕竟是人，你怎么能就这样牵着他到处走呢？”
“翎蓝也是人，你带他去拍广告时不也得牵着吗？”程琛说得理所当然。
“啊？那怎么一样！翎蓝不喜欢穿衣服，出门必须是用边牧的形态，哪有狗不牵绳就上街的？”潮流型男的俊脸蓦然有些发红。
“在你心里，他到底是狗还是人？”程琛突然问了和之前话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秦牧顿时愣住，半天都没有回答上来。
“我让你回家想明白，你到底想了没有？”
“我想了……可是没想通……”
“没想通就来接他？”
“我想不想得通，他都得回家啊。管理司的宿舍那么小，空调还不能自己调温，伙食也不对他的胃口，他肯定已经很想家了。我要是不来接，他就该不理我了。”
“你不愿意接受他，又怕他不理你。这是什么道理？”程琛直击要害。
于是秦牧再次被问住，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答道：“他六岁来到我家，我们同吃同住十二年，无论他是人是狗，他都是我的家人。可……这十二年里有十一个年头，他都是狗的形态……我一直拿他当伙伴，最要好最亲密的伙伴……谁想到他忽然就能变成人了……我一直在努力习惯这个变化，结果他却要跟我……”
帅哥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很多，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没把他当做人！我，我，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人，我只是……只是……还没适应过来……而且，他最初是我爸妈领养来的！他是人，所以他就相当于是我弟弟，对吧！我，我……”
“实在适应不了也可以考虑解除领养关系。”程琛如同一点都不同情苦恼的秦牧，也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一样毫无表情地打断他，“以翎蓝的智商水平，他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并不是非要你照顾。正好他现在就不想跟你回去，也不想见你。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然后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
“？！！！！！！”不远处的墙角边有一个鬼鬼祟祟被帽衫和口罩遮住脸的人，听到这里似乎马上就要嚎叫着扑过来了。
就在闹剧即将开场的瞬间，程琛像是早有预知一样迅速转头瞪过去，于此同时还散发出异常危险的压制气息。这气息只出现了短短两秒，就在小柴隐隐开始有些躁动的时候便消散于无形，但墙角那边却像是结冰冻住了一般没了动静。
“他不想见我，也不想回家……？”满怀心事且大受震撼的秦牧并未发觉异常，嘴里只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话。
“你回去吧。再想想，想好再说。”程琛不耐烦地皱起眉，不等回话就摆出了赶人的态度，直接将秦牧送出管理司大门。
他目送型男的跑车远去，然后带着小柴慢悠悠往回走，路边墙角时，对仰在地上“躺尸”的翎蓝说道：“认真学做人吧。万一你没本事让他认清你到底是什么，好歹也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本能的靠近
眼见着程教官带着小柴离开教室，又看到翎蓝也换了衣服偷偷摸摸跟过去，唐染就觉得秦牧又要倒霉了。
他一边收拾教室一边拉着阿德聊天，非常担心地问道：“你说，翎蓝会不会又跟秦牧打起来啊？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劝一劝？”
阿德摆放好教学工具，立刻转过身开始写纸条，“程教官可以搞定，放心吧。”
小比熊眨眨眼睛，“我知道程教官很靠得住，但……翎蓝最近真的很辛苦也很努力，我怕他跟秦牧又弄得不欢而散，心情会不好。”
“那我给他送饭的时候留意一下，如果他心情不好就陪他聊一聊。你不要操心这些，按时下班就好。”
唐染看看时间，赶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们俩沟通起来费力。反正还有一些时间，我赶紧干完活就跟你一起去给翎蓝送饭。人多好说话，聊一聊就会开心起来啦！”
说完，他对阿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一朵面向朝阳的向日葵。
阿德一向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高兴时不会放肆大笑，着急时也不会手忙脚乱，因为他上过的课程要求每个学员在工作状态下必须保持专注并控制好自己的行为举止。
他有自己的工作目标。虽然一直无法实现，但他从没有一刻放松过，随时随地都在为相遇的那一刻全力做着准备。
可自从碰见唐染后，他的专注力就常常跑偏，视线总是忍不住放在这人身上。比如现在，看到唐染的笑容，他就莫名其妙觉得开心。
阿德并不知道原因。像是有某种本能上的东西指引着他靠近过去，想要照顾，想要帮扶，想要让这人多笑一笑。
其实，他一直有这种渴望，来自本能的渴望，要不然也不会去上那些课程。但管理司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偏偏只有唐染令他最为上心。这实在有些奇怪。
毕竟他只是想要全心全意去照顾一个需要他的人，而唐染却一再拒绝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