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程怀郁僵在门后，看着那个在晨光与烟火气中忙碌，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醒了？”

程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锅碗瓢盆的声响传了过来。他关掉炉火，利落地将煎蛋盛进白瓷盘，又转身去拿碗盛粥。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生疏。

程怀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下意识缩回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刚醒的沙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餐桌上。

简单的白粥，金黄焦香的煎蛋，旁边还有一小碟淋了香油的翠绿凉拌菠菜。热气腾腾，卖相极佳。和他记忆中那个能把厨房变成战场的弟弟判若两人。

“去洗漱。”程与把盛好的粥放在他惯常坐的位置，语气平淡，目光却在他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程怀郁几乎是逃也似地进了洗手间。冰凉的冷水拍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和一丝被看穿的窘迫。他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影，用力闭了闭眼。

回到餐桌，程与已经坐下，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程怀郁沉默地拿起勺子。

米粥熬得恰到好处，软糯粘稠，带着纯粹的米香。煎蛋的火候精准，边缘酥脆，内里溏心。就连那简单的凉拌菠菜，也清脆爽口，咸淡适宜。

好吃。

比他自己做的，比学校食堂的，甚至比记忆中母亲做的，都要好吃。

这个认知让程怀郁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味蕾被熟悉的温暖熨帖着，心底却漫上更深的酸楚。这些年，程与究竟是怎样学会这些的？

他吃得专注，试图用食物填满那突如其来的情绪空洞。直到感觉一道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自己脸上。

程怀郁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程与的视线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专注而直接，带着一种毫不避讳的灼热。这目光太熟悉，也太有侵略性，瞬间将他拉回那些被紧密缠绕，无处遁形的过往。

他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蜷起，一种强烈的无所适从感包裹住了他。他想别开脸，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程与忽然动了。

他倾身向前，修长的手指越过小小的餐桌，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极其自然地擦过程怀郁的唇角。动作快得程怀郁甚至来不及反应。

“沾到饭粒了。”程与的声音很平静，收回手，指尖捻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米粒，随意地丢进自己面前的餐碟。

程怀郁整个人僵在原地。那瞬间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唇角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急剧攀升。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程与。却捕捉到对方唇角一闪而逝的极浅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带着一种得逞般的隐秘愉悦。

程怀郁慌忙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碗里。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今天没什么安排吧？”程与收拾着碗筷，语气随意地问道，仿佛刚才那点暧昧的插曲从未发生。

“...没有。”程怀郁的声音有些闷。

“带你去我学校转转？”程与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征询，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

程怀郁犹豫了一瞬。理智在叫嚣着拒绝，拉开距离。但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却像藤蔓般缠绕上来。他最终点了点头：“...好。”

车子驶入大学校园。深冬的校园少了些喧嚣，常绿的乔木依旧挺立，道路干净宽阔。程与停好车，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冷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程怀郁微微侧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边的程与似乎...又比他高了一点？那挺拔的身姿在深色大衣的包裹下，更显出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就在他思绪飘忽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程怀郁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人多。”程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握着他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干燥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手指，“别走丢了。”

理由冠冕堂皇，动作却带着掌控。程怀郁的手指在对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再挣扎。任由那熟悉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程怀郁感到一阵不自在，试图将手抽回一点，程与却像是毫无察觉，牵着他，熟稔地介绍着路过的建筑。

“这是新图书馆，去年刚启用。”

“那边是实验中心，我常去。”

“前面小广场，晚上有社团活动，挺热闹的。”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从容。程怀郁沉默地听着，目光掠过那些充满现代感的建筑和充满活力的面孔，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这是程与的世界，一个他完全陌生，也没有参与过的世界。

“程与！”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还背着双肩包的男生，看到程与，笑着挥手。走近了，目光落在程与和程怀郁紧握的手上，又迅速扫过程怀郁那张与程与如出一辙的脸，男生脸上瞬间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我去！双胞胎啊？”男生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程与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哎，程与，这就是你那个...经常提起的哥哥？”

“经常提起”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程怀郁心湖。

程与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尴尬，也没有避讳。他握着程怀郁的手甚至没有松开半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男生，似乎在问“还有事？”

男生显然习惯了程与这副冷淡的样子，嘿嘿一笑：“没事没事，你们逛，我先去图书馆占座了。”说完，又好奇地瞄了程怀郁一眼，才快步离开。

程与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牵着程怀郁往前走。程怀郁却觉得那只被握着的手，温度陡然升高了许多。弟弟...经常提起他？在朋友面前？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语气？

下午的阳光变得稀薄无力。程与将车停在程家老宅门口。

“到了。”他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副驾上的程怀郁。

程怀郁点点头，伸手去开车门。

“下次，”程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有空的话，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