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却滋生出最悖德的欲望。

这无解的命题,是骨血里撕扯不开的纠缠,是爱欲与罪孽交织的囚牢。他在深渊边缘徘徊,每一次挣扎都让锁链缠得更紧,而程与的偏执如同蚀骨的毒药,既让他窒息,又成了他唯一熟悉的温度。

第18章:第十八章

雨下得毫无征兆,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程怀郁坐在窗边的位置,面前摊开的面试资料被透过玻璃的灰白天光映得模糊不清。他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笔,视线落在纸页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要点和公式却像水中的墨迹,晕染变形。

程怀郁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图书馆特有的陈旧纸墨和雨水的湿腥味灌入肺腑。他迅速合上资料,塞进背包最里层,动作带着一丝仓促。起身时,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引来几道不满的视线。程怀郁置若罔闻,拉高外套的领子,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门外瓢泼的雨幕。

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寒意刺骨。他跑得很快,水花在脚下飞溅,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身后那座禁锢了他整个青春的牢笼轮廓。

面试的地点设在远离他们生活区域的大学城。程怀郁坐在等候区冰冷的塑料椅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颤。周围是低声交谈或专注默背的竞争者,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味道。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遍遍在脑中复述着那些熟记于心的答案,可愧疚与恐慌却丝毫不减。

“程怀郁?”一个温和的声音叫到他的名字。

他站起身,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颤,推门走进时,脚步却异常沉稳。门内是几位神情严肃的考官。

灯光打在程怀郁苍白的脸上。他开口,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稳清晰,逻辑缜密,条理分明,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一个剥离了所有情感的精密仪器。他完美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甚至在某个刁钻的延伸点上提出了新颖的见解,赢得了考官赞许的点头。

当他走出面试房间,走廊刺目的白炽灯晃得他眼前发花。外面的大雨依旧滂沱,雨声震耳欲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湿漉漉的膝盖里。身体里绷到极致的那根弦骤然断裂,无声的颤抖席卷了他。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更深重的沉甸甸的罪孽感。

几天后,一封薄薄的印着大学校徽的录取通知邮件静静躺在程怀郁的邮箱里。他盯着屏幕,指尖冰凉,许久才颤抖着点开打印。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鸣,吐出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他拿着它,敲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父亲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眉头紧锁,眼下的阴影比往日更深。听到敲门声,他头也没抬。

程怀郁走到书桌前,将那张录取通知轻轻放在父亲手边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爸,”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我通过了南大的保送面试,提前录取了。下个月...就可以去报道。”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父亲抬起头看向他,又缓缓移到那张纸上。他拿起通知,凑近仔细看了看,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混杂着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取代。他放下通知,目光重新锁定程怀郁,沉默在雨声敲打窗棂的背景音中蔓延。

“什么时候的事?”父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前几天...去面试的。”程怀郁避开了父亲探究的视线。

“你弟弟知道吗?”

程怀郁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垂下眼,盯着桌面深色的木纹,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不知道。你暂时也别告诉他...”

父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程怀郁几乎以为他要追问。最终,父亲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裹挟着这个破碎家庭所有的无奈和沉重。他将通知推回给程怀郁,身体重重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声音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

“去吧...收拾东西,到时候...我送你。” 他闭上眼,不再看程怀郁。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

程怀郁拿起那张纸,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其戳破。他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

然而,秘密在这个死寂又遍布裂痕的家里,脆弱得如同蛛网。

程与是在帮哥哥整理书桌抽屉时发现的。他本想找一本程怀郁提过的旧参考书,指尖却意外碰到一个硬质的文件夹。他便好奇地抽了出来。文件夹里没什么特别,只有几张零散的草稿纸,直到那张印着醒目校徽和“录取通知书”字样的纸,从几张草稿中间滑落出来,无声地掉在他的脚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程与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张纸,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他猛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抓起那张纸。

“录取通知书”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的眼睛。下面的名字“程怀郁”更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他像疯了一样双手死死抓住那张纸,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纸张坚韧,发出刺耳的声音,被蛮力撕开一道裂口。他不解恨,继续疯狂地撕扯,指甲在纸面上刮出深深的痕迹,泪水混合着愤怒和无法置信的痛苦倾泻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也打湿了手中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团。

“骗子...骗子...”他歇斯底里地哭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被最背叛的剧痛。他将那团废纸狠狠砸在地上,又发了疯地用脚去踩。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摇摇欲坠,他脱力地坐到程怀郁的床边,将脸深深埋进还残留着哥哥气息的枕头里,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死死攥着枕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说好的...说好留下的......答应过我的...” 他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扭曲着,眼神里是疯狂燃烧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程怀郁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赶回来的。他看到了地上被撕碎踩踏的通知书,看到了程与脸上那混合着愤怒和心碎的泪水。他身体一僵,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程与看到他,像看到了宣泄口,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几步冲到程怀郁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他通红着眼睛,声音嘶哑:“为什么...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还是要走,你还是要丢下我...”

程怀郁被他摇晃得站立不稳,后背用力撞在门框上。他看着程与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疯狂,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任何解释,任何留恋的软话都会让程与抓住不放,他不能心软。为了程与,也为了自己,他必须斩断这畸形的羁绊。

他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程与。力道大得让程与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脸上满是错愕。

“...对,都是假的。”程怀郁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尖锐的,像淬了冰的玻璃碎片,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朝着程与最脆弱的地方扎去。他强迫自己直视程与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眼神里淬炼出一种刻意为之的厌恶和疲惫,那是程与从未见过的冰冷。

“你以为我是什么?一个被自己亲弟弟囚禁玩弄的玩物吗?”程怀郁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冷笑,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程与,你让我觉得恶心。每一次靠近你,每一次你碰我,都让我想吐。什么在一起?那不过是你这个疯子一厢情愿的幻想,是我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忍受的屈辱表演。你听清楚了吗?”

程与像是被无形的利刃狠狠击中,整个人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濒死的灰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怀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的疯狂和怒火如同被浇灭的炭火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被彻底击碎的茫然和剧痛。他仿佛听不懂程怀郁在说什么,又仿佛每个字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冰锥将他钉在原地,刺得他体无完肤。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摇尾乞怜...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程怀郁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更是在凌迟程与,“你的爱是什么?是监视?是强迫?是拿那些恶心的视频威胁?程与,那不是爱,那是病。我受够了,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这里,不想再看到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最致命的话掷出:“我宁愿从来没有你这个弟弟,我走了是解脱,你听明白了吗?你拉着我和你乱伦,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恨你”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程与的心脏然后用力搅动。他猛地蹲下身,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那双曾经明亮、偏执、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个被掏空的窟窿,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空气死一般凝滞。只有窗外连绵不绝的冰冷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两颗同样鲜血淋漓的心。

程怀郁不敢再看程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他怕自己会崩溃。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滑坐在地,身体蜷缩起来,撕心裂肺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又被死死咬住的手臂堵了回去,只剩下肩膀剧烈无声的耸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被铅灰色的雨幕笼罩。程怀郁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程怀郁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门板。

门外是程与的声音。那声音不再嘶哑疯狂,而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般的沙哑。

“哥哥...”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用那破碎沙哑的声音说道,“东西......收拾好了吗?”

程怀郁痛得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又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程与的声音:“...我帮你。”

程怀郁抬手捂住嘴,更汹涌的泪水滚落。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