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郁依旧垂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握着程怀郁的手用力晃了晃,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不再看题,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形成一个更加牢固的包围圈,指腹轻轻摩挲着程怀郁的手背。
空气仿佛粘稠起来,只在他们紧握的手掌之间无声流动。窗外雨声淅沥,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程怀郁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此刻掌心的温度,让他心头酸软。
时间在无声的依偎中流淌,直到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乐轻柔地响起。
走出图书馆大门,湿冷的空气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程与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程怀郁的肩膀,将他紧紧搂进伞下的一方干燥天地里。伞面很大,足够遮蔽两人,但程与的手臂依旧固执地揽着他,半边肩膀露在伞外,很快被斜飞的雨丝打湿,深色的校服布料颜色变得更深。
“冷吗?”程与侧过头,脸颊几乎贴着程怀郁的额角,低声问。
程怀郁摇摇头,身体却下意识地更紧地往程与怀里靠了靠。伞骨上汇集的雨水滴落下来,砸在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程怀郁的目光落在程与湿透的肩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肩膀湿了。”他轻声说,抬手想去拂开程与肩上的雨水。
“没事。”程与浑不在意,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下巴蹭了蹭程怀郁柔软的发顶,“哥哥暖和就行。” 他的手臂像一道温暖的锁链,将程怀郁牢牢圈定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
穿过一条窄巷时,雨水在青石板路上汇聚成细小的溪流。程与突然停下脚步。巷子很窄,两侧是高高的砖墙,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深沉。头顶的伞面隔绝出一片小小的只属于两人的空间。
“哥哥。”程与的声音在雨声的掩护下,带着一丝微哑和引诱。他微微偏头,目光灼灼地落在程怀郁的唇上。
程怀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抬起眼,对上程与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透亮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有些怔忡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甚至是带着不易察觉的渴求,微微仰起了脸,闭上了眼睛。
一个带着雨水凉意和少年滚烫体温的吻落了下来。起初只是唇瓣轻柔的贴合,试探般地摩挲,又带着小心翼翼。程与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程怀郁的鼻尖。很快,那试探变成了更深的索取。程与含住了他的下唇,舌尖熟练地撬开了他的齿关,缓缓探入,贪婪地扫过他的口腔,纠缠住他湿滑的软舌,用力地吮吸舔弄。
雨声被无限放大,又仿佛被彻底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唇齿间湿热的交缠,津液交换的黏腻声响,和两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程怀郁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掠夺意味却又充满占有欲的深吻,身体有些发软,只能紧紧抓住程与胸前的衣襟,指尖隔着湿润的布料感受到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
“唔...”一声细微的呜咽从纠缠的唇齿间溢出,不知是谁发出的。
程与被这接吻的情色水声刺激到,吻得更深更重,几乎要将程怀郁肺里的空气都掠夺殆尽。直到巷口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和人语,程与才喘息着,恋恋不舍地退开些许。他的额头抵着程怀郁的,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紊乱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程怀郁的嘴唇被吻得红肿湿润,眼尾也泛起了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程与的拇指轻轻抚过程怀郁湿润微肿的下唇,眼神暗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哥哥好甜。”他低哑地呢喃,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得意,又忍不住凑上去,在程怀郁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才重新将他紧紧搂回伞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他湿透的肩头紧紧贴着程怀郁微凉的侧脸。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涌来。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偌大的空间显得比往日冷清。餐桌上摆着两份碗筷,饭菜还冒着微弱的热气。父亲独自坐在餐桌一端,面前放着一杯水,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听到开门声,他抬眼扫了一下门口挨得极近的两人,目光在程与湿透的肩头短暂停留了一瞬,便又落回手机屏幕,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吃饭吧。”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像是例行公事。
程怀郁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嗯。”他松开程与的手,走向洗手间。指尖残留的温度迅速被空气里的凉意取代。
餐桌上气氛沉闷得几乎凝滞。父亲沉默地吃着饭,偶尔翻动一下手机屏幕,发出细微的声响。程与似乎心情极好,主动给程怀郁夹菜,低声说着图书馆的趣事,只是绝口不提那道几何题和巷子里的一切。程怀郁安静地吃着,他能感觉到父亲偶尔瞥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那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这个曾经完整的家,如今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只剩下沉默和冰冷的距离感。
晚饭后,程怀郁回到自己房间,摊开那本厚重的习题集。台灯的光线将纸上的公式和符号照得清晰无比,每一个字母都像在无声地提醒他那个迫近的日期。他强迫自己拿起笔,指尖却冰凉僵硬,思维像是被冻结在黏稠的泥沼里,无论如何也沉不进那理性的世界。
他盯着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前却反复闪过巷子里程与炽热的眼神和唇上残留的酥麻触感,闪过餐桌上父亲沉默疏离的脸和这间屋子无处不在的空荡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地撕扯冲撞,几乎要将他扯成两半。
习题集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扭曲。他烦躁地合上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像洒了一地的碎金。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植物被雨水冲刷后的清新气息。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程与探进头来。“哥哥?”他小声唤道,见程怀郁站在窗边,立刻像条滑溜的鱼一样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还落了锁。
他几步走到程怀郁身后,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他的腰,下巴亲昵地抵在哥哥的肩膀上,脸颊蹭着程怀郁微凉的颈侧皮肤。“还在看书?”他身上还带着刚沐浴后的清新皂角香和暖意,“别看了,陪陪我嘛。”他的手臂收紧,将程怀郁整个人圈在自己温热的怀抱里,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程怀郁的耳廓。
程怀郁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在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放松下来。他向后靠去,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身后坚实的胸膛。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两人相拥的轮廓。程与微微侧过头,嘴唇贴上程怀郁的颈侧,像标记领地般落下一个个细碎而温热的吻。
“哥哥...”程与含混地低语,牙齿轻轻叼住程怀郁颈侧一小块细腻的皮肤,不轻不重地磨了磨,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又用舌尖温柔地舔舐过那微红的痕迹。酥麻的电流瞬间传过那片地方,让他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哼。
程与低低地笑起来,他扳过程怀郁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昏黄的台灯光线下,程怀郁的嘴唇还带着一点未消的红肿,细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灰块,神情里都是近乎温顺的依赖。
他低下头,追逐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这次的吻不同于巷子里的急切,变得格外绵长而温柔。他耐心地吮吸舔舐着程怀郁的唇,舌尖温柔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偶尔探入齿关,勾缠住他柔软的舌尖,轻轻地逗弄吮吸,带着无尽的怜惜和珍视。程怀郁闭上眼睛,双手攀上弟弟的肩,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退开。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急促。程与看着哥哥,眼底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搂着程怀郁,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单人床上。程与侧躺着,让程怀郁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雨后的夜风带着凉意从窗缝钻入,但两人紧贴的身体却如此温暖。
程与低下头,鼻尖蹭了蹭程怀郁的额发。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才用一种刻意放得又轻又软的声音开口:
“哥哥...”他拖长了调子,指尖在程怀郁腰侧轻轻画着圈,“我是你的谁...?”
程怀郁微微动了动,声音闷闷地传来:“弟弟。”
程与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环在程怀郁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满的撒娇:“还有呢?就只是弟弟吗?”他低下头,嘴唇蹭着程怀郁的耳垂,“哥哥再说一个。”
程怀郁的耳根迅速红透,他沉默了几秒,才用更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纵容吐出两个字:“...宝宝。”
程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顺毛摸舒服了的猫。但他还不满足,得寸进尺地追问,声音里充满了期待:“还有呢?哥哥,再说一个嘛...再说一个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用脸颊蹭着程怀郁柔软的头发,动作带着亲昵的催促。
程怀郁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又软又胀。他抬起头,在昏黄的光线下,对上程与那双写满了纯粹期待和依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熟悉,又如此专注,仿佛他就是程与整个世界的中心。一种混合着酸楚和溺爱的情绪汹涌地漫过心堤。他微微仰起脸,在程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清晰地开口:
“男朋友。”
程与听完愣了几秒,像是被巨大的幸福砸懵了,随即,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连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
他低下头,捧着程怀郁的脸,毫无章法地落下无数个密集的吻吻。额头要来一下,眉心也是,还有鼻尖,脸颊也要、下巴…最后又重又响地印在那两片柔软上。
“没错没错,是我是我,”他一边亲,一边含糊不清地宣告,“我是哥哥的男朋友。” 每一个吻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像一场温柔而急骤的春雨。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程与紊乱而喜悦的呼吸声和那细密的亲吻声。程与终于亲够了,稍稍离开一点,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哥哥…”程与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好开心...只要是和哥哥在一起...就特别特别开心。”
程怀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一种诀别意味的疲惫感,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将他笼罩。他像一只预感到迁徙季即将来临的候鸟,在寒冬彻底降临前,最后一次,无比贪恋这短暂巢穴里最后的暖意。
程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带着困倦的满足:“睡吧哥哥,我抱着你睡。”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环抱着程怀郁的手臂却依旧紧收着。
黑暗中,程怀郁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窗外,城市稀疏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这世上最无解的,莫过于血肉相连的爱与恨。
程与的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方寸之地,连呼吸都沾染对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