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嫁”字只写了一半,程与的笔尖顿住了。他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字眼过于直白,不符合他内心汹涌澎湃的占有欲。他轻轻皱了下眉,毫不犹豫地在“嫁”字上狠狠划了两道粗黑线,几乎要把纸张戳破。然后,在“哥哥”后面,重新用力地写下一个字:

“娶”

“哥哥娶我。”

写完,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怀郁,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得意,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怀郁的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羞耻、慌乱、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复杂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想立刻把那纸环扯下来,手指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那里。他不敢看程与那双过于炽热的眼睛,只能仓皇地低下头,试图用垂落的额发遮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他感到自己的耳朵也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程与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哥哥那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的慌乱,那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绯红,还有那微微颤抖戴着纸戒指的手指。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出来,肩膀因为压抑笑意而微微耸动。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也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幸福。

他伸出手,在课桌下,悄悄握住了程怀郁那只戴着纸戒指的手。指尖穿过哥哥的指缝,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粗糙的纸环硌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存在感强烈得无法忽视。

程怀郁挣扎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他只能任由程与握着,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那根简陋的纸环带来的奇异触感。讲台上林老师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模糊,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交握的手,和那张写着“哥哥娶我”的草稿纸。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粘稠而暧昧。

直到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程怀郁才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抽回手,迅速将无名指上的纸环褪下,胡乱地塞进了笔袋最深处。动作快得像在藏匿罪证。

放学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室。程怀郁背起书包,习惯性地想跟着人流离开,手腕却被程与一把抓住。

“哥哥,今天不直接回家。”程与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兴奋,“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程怀郁有些警惕,下意识地想挣脱。他今晚还有重要的复习计划。

“秘、密。”程与笑嘻嘻地,不由分说地拉着他,逆着人流朝校门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与一路都显得异常亢奋,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紧紧攥着程怀郁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他们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最终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外墙还爬着藤蔓的红砖小楼前停下。小楼门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质招牌,上面用简洁的艺术字体写着:“回声音乐俱乐部”。

程怀郁有些意外:“音乐俱乐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印象中程与对这些似乎并不热衷。

程与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眨眨眼,拉着程怀郁熟门熟路地推开厚重的木门。门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头和皮革,还有灰尘混合的味道。

大厅很空旷,摆放着几张旧沙发和小圆桌,墙上挂着一些乐队的海报和泛黄的演出照片,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音箱设备。此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略显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跟我来。”程与拉着程怀郁穿过大厅,推开一扇挂着“排练室”牌子的门。

排练室比大厅更小一些,但隔音似乎不错。里面陈设简单,靠墙放着几个谱架,角落里立着一把原木色的民谣吉他,旁边还有一套架子鼓蒙着布。一扇小窗透进傍晚柔和的光线,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方光斑。

程与松开程怀郁的手,快步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吉他,用袖子擦了擦琴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抱着吉他,走到房间中央那束光线下,有些笨拙地拖过一张高脚凳坐下。

“哥哥,”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站在门口有些茫然的程怀郁,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我...我给你唱首歌吧。”

程怀郁愣住了。他看着程与抱着吉他的样子,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未见过弟弟碰过乐器,更别说弹唱。

“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程怀郁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他甚至怀疑程与是不是在开玩笑。

程与低头调试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音符。他抬起头,笑容里带着羞涩和骄傲:“偷偷学的。学了...快一年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低低的嗡鸣,“每天晚上,等哥哥睡着了,或者...在哥哥看不到的时候,偷偷练的。”

快一年了...程怀郁的心猛地一震。这意味着在他被程与的偏执和疯狂日夜折磨的时候,在他为保送计划胆战心惊的时候,在他以为程与的世界只有病态占有的时候,他的弟弟,竟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笨拙地偷偷学习着一种表达温柔的方式。

“为什么...学这个?”程怀郁的声音有些干涩。

程与抬起头,目光穿过昏黄的光线,直直地锁住程怀郁的眼睛。那眼神纯粹炽热,带着少年人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一丝笨拙的真诚。

“因为...想送给哥哥。”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想把最好的,只给哥哥一个人的东西...送给你。”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段简单却温柔的前奏流淌出来,带着生涩却真挚的情感,在安静的小房间里轻轻回荡。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再是平时那种撒娇或强横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低沉而专注的温柔,甚至有些微微的紧张: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仰望繁星,看它们如何为你闪耀......)

程与的英文发音并不算特别标准,还带着点生硬,吉他的和弦转换也有些磕绊,偶尔会按错一两个音。但那份笨拙的认真,那份只为一个人而唱的心意,却像最温柔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程怀郁所有的防备。

“And everything you do…… Yeah, they were all Yellow......”

(你的一举一动......是的,它们都是如此耀眼......)

他唱得很慢,很专注,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程怀郁的脸,仿佛要将哥哥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心里。歌词里的“Yellow”被他唱得格外温柔,如同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正好落在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金边。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阴鸷和充满占有欲的弟弟,而只是一个笨拙和全心全意想要取悦心上人的少年。

“I came along......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我一路追随......为你写下这首歌......为你做的一切......)

程怀郁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逃离,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挣扎。他看着光晕中抱着吉他、为他而唱的程与,看着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脸庞上流露出的纯粹温柔和满溢的爱意。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它就叫作“Yellow”......)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轻轻消散,程与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止住了余音。排练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模糊车流声。他抬起头,有些忐忑又充满期待地看着程怀郁,和哥哥有着一样的琥珀色眼睛亮亮的。

“哥哥......喜欢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怀郁喉咙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涨满了,酸涩又柔软。他看着程与,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有些艰难的点头。这一刻的程与,这份笨拙却滚烫的心意,像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层层叠叠的防备,刺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程与立刻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褒奖,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他放下吉他,几步冲到程怀郁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闷在程怀郁的肩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就知道哥哥会喜欢的...只给哥哥一个人的歌。”

程怀郁僵硬的身体在程与滚烫的怀抱里渐渐软化。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程与的背。指尖触碰到少年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感受着那具年轻身体里蓬勃的生命力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这个隐秘的音乐角落,在吉他的余韵和少年笨拙的心跳声中,程怀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溺。那枚被他藏在笔袋深处的粗糙的纸戒指,似乎还残留着指根的触感,无声地提醒着他,这份扭曲关系里,除了窒息的黑暗,似乎还掺杂着一些他无法抗拒也无力挣脱的名为“程与”的温柔毒药。

他闭上眼,将脸埋在程与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那带着阳光和少年特有气息的味道将自己淹没。沉沦的预感,从未如此清晰。

程与感受到哥哥的回应,将他抱得更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偷偷瞄了一眼哥哥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得意地盘算着:总有一天,他要亲手给哥哥戴上一枚真的戒指,用真正的永恒枷锁,把哥哥永远锁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