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也许神佛之所以为神佛,正是因为不轻易动恻隐之心。

走出考场那日,身边熙熙攘攘,有人回头望,悼念苦读生涯,有人高声歌,自奔康庄大道。母亲在街对面向我招手,我穿过去,挽着她往家走。我对母亲说,妈,我想去找陈年。母亲驻足看我,像看痴人说梦一般,问,你怎样找?我说,我不知道,总之先去北境,打听部队的消息,他失联这么久,这么多日子我一直都忍着,坚持到考试结束,我已经没办法枯等下去了。母亲叹了口气,郑重道,陈醉,别犯傻,北边还没有停战,那样危险,我怎么敢让你去?你难受,我何尝不是整日揪心,有几次我都想去找师父卜一卦,最后还是不敢……如今你哥已经让我悬心吊胆,再添你一个,让我日子怎么过?至少你要好好地在家,陪妈妈一起等他,我每天都在祷告,求佛祖菩萨保佑他,我们陈年是个好孩子啊,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母亲这样说,我就只好等。等电视新闻出现转机,等客厅里电话铃响起,等,成了漫长假期里我唯一可做之事。

那天家中电话声响,铃音使我心跳突突,我忙奔过去,一个趔趄后扑在沙发上拿起听筒。是母亲,她声音有些欣慰,醉醉,午饭吃过了没?我握紧听筒,问,妈,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母亲笑了一下,说,是呀,你的分数出来了,还不错。我停顿片刻,哦了一声,绷紧的神经同指节渐渐松下来。母亲说,等我回家,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志愿怎么填。

到最后,我几乎不记得那张志愿表上填了些什么,母亲怎么说,我怎么写。去哪儿念大学,去念些什么,我好像不觉得紧要。对于眼前的生活,我缺乏实感。录取书寄到,母亲又开始预备行李。她买了部手机给我,讲,这样你大学时往家里打电话也方便,这部新款还能拍照呢,你看。我接过来瞧了瞧,说,那时候给我哥也买一部手机就好了,想给他电话都不知道往哪打。母亲说,他当时讲,有公用电话,到部队手机也要上交,不如算了,就没买……等年年回来,我也给他买一部。

阿骊邀我出门,我不肯。她说,你再这样下去,生活会瘫痪。母亲深以为然,将我推出门。到了场地,我望着影院霓虹灯匾,道,录像厅已成历史了么?宁扇正拿着票朝我们招手。等阿骊接好爆米花,检票入座。灯光暗灭。灯光亮起。我一晃神,听见唏嘘阵阵,观众已陆续离场。再转头看身边,他二人却眼眶湿润。我起了个呵欠,阿骊瞅向我,问,你竟然不动容吗?等等,你刚有在看吗?我耸一耸肩道,走吧。所以才不愿赴约,我的心情并非那么轻易就能够让另一件事情占据。

路上两人回味影片。宁扇讲,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是错误的,不应该的,还是幻想他们能有个好结局。阿骊摇头道,悲剧的魅力之一就在于不可避免,看似是这场战争阻隔在他们之间,可你想,没有这场战争,他们依然不可能她突然噤声,下意识看了看我,又扯了把宁扇说,要死,你怎么偏偏挑中这部。我对他们道,你们聊吧,我确实没怎么看。他们却不肯再继续,转而扯东扯西。

可我忘不掉他们对刚刚那部片子的感悟了。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是错误的,不应该的……

没有这场战争,他们依然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这些字眼在心头盘桓,使我越来越在意,几乎想要回去重新观看。

什么不可能?

阿骊碰碰我的肩,道,又发愣了醉儿?我方才回神,问,怎么?宁扇看我一眼,又撇过头,说,其实,我过阵子也要走了,之前和你们提过,我爹谈了个外籍女朋友,他准备带我移民国外。阿骊问,你真的决定好了?宁扇点点头,说,混了这么多年,换个地方想重回正轨。他说完站定,把烟掐灭,扔进路边垃圾箱。我这才注意到他有点不同,回归黑色的发,消失的饰品,中规中矩的衣着,那张脸忽然就比从前显得清隽,和无趣。这就是正轨么?我说,也好,一路顺风。宁扇笑了一下,那笑倒还有之前的几分浮气,他说,陈醉你真是爽快,还没阿骊舍不得我。阿骊捶他,哪只眼睛瞧见我舍不得你?不过是提醒少爷您考虑清楚,免得后悔。宁扇摸了摸头,瘪起嘴道,我现在就后悔了,说真的,我这一走山高水远,你们恐怕就再也不能见到我了……一晃都认识七八年了,小醉,你还记不记得

啪。

宁扇忽地顿住,因我猛然朝自己嘴边掌掴了一下。

阿骊惊诧道,怎么好好地打自己?宁扇有些迟疑,声音低下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我望了望他们二人,嘴角也许裂出些讥诮,说道,他走之前,我一直和他赌气,吵架时对他说,再也不要见到我……原来是我自己下的咒……

夜晚的街道变得静寂。三个人默默站了很久,宁扇先行告别。阿骊说,我送你回家吧。我垂着眼,和阿骊往前走。快到家时,我向阿骊致歉,扫你们的兴了。阿骊笑笑,我们只是担心你,想陪陪你,不过阿骊欲言又止。我问,什么事?阿骊叹了口气,说,我只是觉得,宁扇这次道别,还有话没说完。我因问,你是觉得,还是知道?又沉默了几步,阿骊终于开口,不说的话,总替他遗憾似的,几年前我陪你去录像厅找他要酒瓶子回收,你还记得吗?我说,嗯。阿骊说,后来那两箱啤酒瓶,其实不是厅里的,录像厅剩的酒瓶子都说好要留给保洁阿姨,所以是他自己掏钱买酒,和身边那几个朋友喝空的。我说,这我真不知道。阿骊说,他喝大了,回来在小区楼底吐,被我撞见了,我也是问了才知道,那晚他的话真多,说漏了嘴,说他很喜欢你,见到你就高兴,只是不敢告诉你,还说,有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却觉得自己离你很远,看,感情还真是会把人变傻气。家已经到了,我问阿骊是否要进来坐,阿骊摇头,我便不挽留,只告诉她,你刚才说的,我就当没听过。阿骊问,为什么?我说,有些感情,还是不说出口的好。就像我也明白,阿骊看宁扇时的眼神。

就像,我对陈年的妄念。

开学前夕,北境战事终于休止。过去数日,却未等来陈年的讯息。当新闻里讲到牺牲,讲到伤亡,我关闭电视,对母亲说,不用再看,哥不当烈士。

我开始习惯往车站跑。摩肩接踵,人潮汹涌,有那么多脚步,有那么多希望。我以为,我总会在他们之中遇见我熟悉的那个。

今天没有,还有明天。

又一次路过那间工作室,我走了进去。老板是一位年青女性,中分长发,一边是黑色,一边是白色。她没有化妆,眼底乌青颇深,说话时唇钉一晃一晃,似两颗小獠牙。屋子里贴着她的工作内容:平面设计,穿孔,刺青。老板见我走进,摘下耳机,问我需要什么服务。嗓音像海边受潮的沙。我指了指橱窗上的那幅画,问,你画的吗?那是只线条简单的白鸟。老板说,这是我刺青设计的第一张稿子,挺粗糙的。我说,它像要飞走了。

老板准备好工具,又问我,怕疼吗?我想了想,说,应该不会比子弹在头顶穿梭时更怕吧。老板笑了笑,戴上耳机。

一只鸽子停在我的肩头。

当我穿好衣服,听见一直沉默的老板开口道,本来以为这幅草稿会永远摆在那里,结果遇到了你。我说,因缘总是出人意料。老板说,世人眼里,鸽子总意味着和平,自由,甚至圣洁的爱,但它在宗教眼里的形象最有意思,成为贪欲的化身,白羽下的阴暗。她说话时,衣衫下白鸽的轮廓在我肩头刺痛。

手机是在这时响起的,母亲在那头几乎语无伦次:醉醉,在哪儿?快回来,回来了,你哥、快……

我一时分不清想哭或是想笑,脸上的神情大概极怪异,我挂断电话,在原地怔愣片刻,终于想起来此时应该先向老板付款。我将纸币递过去,手在轻微地哆嗦,老板收下钱,问了句,没事吧?我摇摇头,说,谢谢。声音也在哆嗦。我转身即向外走。

我愈走步伐愈快,最后不得已要被身体逼着小跑,飞奔。天空、云彩、树木、鸦雀、建筑、人流,还有风,全部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直冲到家门前,猛一踉跄,让那方小台阶绊倒,磕在了地面。不断高亢的情绪快要突破极限将我吞灭,这一摔倒给我摔镇静了。我缓缓站起身来,整理容仪,平复呼吸,抬起手,两指骨节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陈年。

0022 二十

我当然无数次想象过重逢,欣喜若狂,喜极而泣,却不能真切体会到现在,原来是种平静。真的是静,千帆已过,毋庸赘言。一只眼望着另一只眼,一双眼陷进另一双眼,很深很深。

大概他赶路仓皇,衣衫挂着灰,卷着皱,不及收拾整净。风尘仆仆一张脸,容颜没更变,却又见不出过去踪影。肌骨遭霜雪磋磨,硬的硬,沉的沉。原先细净白肤,雨淋日晒又风吹,黯的黯,粗的粗。军旅劳顿,周身憔悴,他虽有消瘦,可还是更挺拔。深乌色一对眼仁,似窗百叶折起,透出亮来。

陈年向前迈步,携两载韶光满身风土,遮天蔽日般紧紧拥住我。耳边是他胸腔用力的颤动,这身躯鲜活无恙,多好的。

等陈年从浴室出来,换了身衣裳,母亲将他翻过来转过去,察看是否有伤病。陈年淡笑道,我命硬,子弹跟长了眼睛似的,躲着我飞。母亲忙摆手说,我听不得那些……多亏佛祖菩萨保佑,过去的事就把它忘掉,你如今回来,往后该过安生日子了。

我随陈年上楼,潜进他房里,去翻他的行李。背包内容堪称寥寥无几,连必备用品也缺乏。陈年对我说,特殊时期,轻装简行。我摸索到一只束口绒布袋,拉开瞧,是那只银色腕表。表盘有裂痕,指针想必已很久不走了。陈年见了,很有些歉疚,说,是我没收好它,回头去找人看看能不能修。我仍将表装回袋内,说,坏就坏了,也该换个新的了。我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一声喟叹。本想透过陈年的行装,捕捉些蛛丝马迹,看看他这么久以来没有我参与的生活,不料所获这样单薄。我伸出手遮挡那吊灯的光芒,对陈年说,哥,和我说说你这两年是什么样,说说战争里你遇到了什么,好的,不好的,都告诉我。陈年关了灯,躺在床的另一边,轻轻开口,都过去了。我猝然觉察,他的音色已蜕变完全,行经我错失的时间,酿就得温润而低醇,浸得我耳蜗微麻。我摸了摸陈年的发顶。都过去了。那些残忍的,惊惶的,孤单的,不安的。陈年笑起来,说,是不是很硬?他现在的头发短,因此没从前柔顺,排针似的齐齐挺立,扎着我的手心。我说,哥,留长发吧。陈年应了声好,又拿手来抚我的发,说,这样长了。他松开发尾,忽问,那你呢?我在昏暗中对上他目光,问,我怎么?陈年像在我眼中探寻什么一般,最终笃定道,这两年你过得不开心。我偏过头驳他,怎么不开心?你以为你不在我就过得不好么?陈年说,眼睛骗不了人,不过,你不理我的时候我确实过得不怎么好。他轻言轻语,将我的心脏揉出褶痕。陈年叹一口气道,爸妈离婚的事,竟然谁都没有告诉我。我说,你离家远,他们自然觉得应该少说让你不宽心的事。半晌,陈年才道,他们分开前,肯定常常闹不愉快。我说,我都忘了。陈年说,我最怕你学会了忍受,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好,碰到一丁点委屈都要头一个让我知道。我沉吟片刻,说,我真的忘了,哥,我只是觉得,你不在的时候,这所房子好像没有那么像家。

这么说也许辜负了其他人,可是陈年,生命里你不在场的时间,全都被我视作无足轻重的,所以连记忆都是淡色。

陈年问我明天要不要同他一道去看父亲,被我一口回绝,他也就不勉强。

耳边陈年的呼吸渐渐均匀,我听了很久,终于轻身下床,刚拉开房门,陈年却醒了,问,你去哪儿?我顿了一顿,回头笑道,当然是回自己房里,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那样黏着你么?我上个月就满十八了对了,过两天你陪我去趟郊外的小山庙,我得还个愿。

陈年,你能平安归来,我应该知足才对,对吗?

甫进家门便闻厨房飘香,复合浓郁,我走过去,灶前一道秀颀身影,系着黑围裙,正在案上细致地忙活。陈年将切好的食材放入碗中,把砧板抹净归位,起锅热油,说,再过半个钟头开饭。我啧了声道,吓一跳,还以为是赵姨回来了。又凑上前,揭开旁边那口砂锅瞧了瞧,竟是黄焖栗子鸡。再看陈年,却从口袋里摸出本小册子,口里念着:先下葱姜蒜煸香,火候把握不好时就全程中小火……我踮起脚在他身边看,字迹密密麻麻。陈年心里有了数,便将本子塞回去,我顺势在他腰前口袋一掏,边翻边念:木樨肉、糟熘鱼片、荷叶粉蒸肉、雨前虾仁、四喜丸子……这好些都是赵姨做过的菜呀?陈年翻动锅勺,眉梢扬起,笑道,我那天在外边碰见赵姨,顺便就跟她讨了食谱,她讲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锅中腾烟那一刻,他的脸影影绰绰,我单手环上他的腰,记录菜谱的小册子从指间滑进口袋,我将脸贴了贴他背脊,轻声说,好幸福。陈年瞥见我另只手里提的袋子,问,买了什么?我拿出包装盒在他眼前一晃,说,给你买的护肤品。陈年说,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喂,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摇头道,有这么一副脸蛋是上天偏爱,您可别暴殄天物。

陈年在我的督促下不得不仔细敷起脸来,涂上厚厚一层白泥,掩去原来面目,却仍是好看,恍惚一座云石雕塑。我拿手机照了下来,陈年忽道,你把床底那只盒子拿出来。我便依言去拿,他又叫我拆开。是相机和胶卷。我霎时望向陈年,他温润地笑着,说,补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列车疾驰而过,十八年旧梦在车窗外模糊成隽永。

由于参战之类的关系,加之通过了必要考核,陈年得以就读航大。几经曲折,做回学生。兜好大一圈,吻过生死线,却又怀抱初衷。航大与我的院校同在省城,班车几站便到,以此和陈年见面不算艰难。

开学没多些时日,我去航大找陈年,同他讲自己的计划。彼时陈年刚下课,舍友约他打球,他摆手讲今天不去,而后带我去餐厅吃饭。挑了处僻静座位,陈年问,怎么忽然想申请校外住宿?不习惯宿舍吗?我点头,尝了口饭菜,说,舍长和主任是亲戚,开学票选班长,宿舍几个人只有我没投她,被她们穿了几回小鞋。陈年眉色一凛,将筷子捏紧,问,她们怎么你了?我看着他泛白指尖,不自觉有些微笑,说,你妹可不是好欺负的,就是厌烦,还是搬出去好。陈年想了想,说,可搬出来毕竟没有住校方便,能不能申请换间宿舍?你才入学,还是和同学多接触些比较好。我摇摇头,将菜里的花椒一粒粒拣出来,说,我不适合群居,也从来不乐意向外界妥协,我的成年,意味着可以选择不融入。陈年夹了片牛肉给我,说,你主意正着呢,不过,只是因为舍友不和,学校能批准你的申请吗?我提起嘴角,说,所以我给他们的理由是,我有病。陈年眉心一跳,被辣椒呛着,咳嗽两声后,说,我周末陪你看看房子。

拼个桌。有人托着饭盘兀自在陈年身侧坐下,瞧了眼陈年,又瞧瞧我,脸上笑容模棱两可。饭厅还有不少空位,我打量着来人,想必是和陈年相熟,然而气氛却略显怪异。陈年不正眼瞧他,反将自己饭盘往另一侧挪了挪,这举止不像让,更像躲。我不免生了兴趣。陈年一向与人为善,心怀宽容,极少能从他的脸上读到如此明显的抗拒。男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咀嚼,然后点评:这排骨烧得不错。他眉宇生得张扬桀骜,看起来倒像只要自己称心遂意就不在乎其它的那种人。

他肘击了下陈年,说,怎么,不介绍一下?陈年白他一眼道,吃你的饭。男生便把目光转向我,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桑奚。我也伸出手,说了句你好。余光却瞥见陈年,他望着我和桑奚握住的手,面色有些不悦。我松开手,没和桑奚交换姓名。他也没追问,只是对陈年道,听说人约你看电影又没约成,原来是因为她啊。我当即问道,谁约他看电影?桑奚唇角一咧。他那嘴角常常咧着,世上总有什么事教他得意似的咧着。他挑起眉梢看我,说,我们系的系花,不过,你以为就她一个?开学以来约陈年出去玩的姑娘可不少,这家伙是个抢手货,你可得提防着点。桑奚全然看热闹的促狭,我笑眯眯回望他,说,提防什么?我哥从小就长了张祸水脸,我有什么办法?倒是你,该不会在忌妒他?桑奚哑然,张了张嘴,才说,他是你哥?他又看向陈年以探询答案,陈年只是饮汤,眼神掩在捧起的碗里。桑奚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直到他放下碗。陈年抬眼睨他,说,不然你以为呢?我问桑奚,怎么?我和他长得不像?桑奚端详片刻,说,你比陈年多了点杀气。陈年闻言下意识瞧我脸色,又去瞪桑奚,胡说什么。杀气从何而来?我温和地笑了笑,夹起面前的菜,说,航大的餐厅比我们学校的要好吃,看来我以后要常常光顾。

说来桑奚自知道我和陈年是兄妹,神色倒有些轻微的古怪。他重新向我介绍自己:以前我和陈年一个部队,现在是同个专业,缘分匪浅。我因说,那你们也算是生死同袍。桑奚却掏出手机说,有电话号码么?我一愣,即听陈年道,你要做什么?桑奚摊手,说,交个朋友咯。我看出陈年有些不情愿,仿佛桑奚是个多不靠谱的家伙。若在从前,陈年不喜欢,我便懒得结交,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拿出手机,让桑奚输入号码。我对桑奚说,你别误会,交朋友的自由,他有我也有。桑奚笑吟吟看了眼陈年,说,陈醉她可比你有意思。陈年无奈,只道,没事少打搅她。

陈年送我到站台,陪我等公交。他摸摸我的发顶,说,在宿舍受了委屈,就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我笑起来,说,别担心,没听桑奚说么,我杀气重。

夜里我收到一条短信:手表的事儿,对不住了。发件人:桑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