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士贞之后的郑祺接上一句“夜阑卧听风吹雨”,将这一轮酒令对完了。
由于无人没对上,很快由萧翊起头开始了新的一轮。
萧翊思考片刻后,念道:“雨洗娟娟嫩叶光。”
随后便轮到了萧宁煜作对,似乎是为回应崔士贞先前的讽刺,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噙着笑对上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仿若应证他口中所言,话音一落,方才原本只是微微的细雨渐渐大了起来,天色也顷刻间黯淡下来,风声呼啸着将不少雨滴都刮入窗中,冷冷地扑在窗边的崔士贞脸上。
崔士贞的眸光微沉,面上还沉得住气,心中却因萧宁煜这话隐隐生出不好的预兆,只是一时不得其解。
轮到卫显时,卫显搜肠刮肚却依然没能想出来,也不好意思再让贺云亭帮忙,认了罚仰头喝尽一杯酒。
喝完这杯酒,卫显脸上泛起红意,借着酒劲嚷起来,“你们各个精通诗赋,玩来玩去可不就只有我一人挨罚么?不好不好!我看呐,还不如玩些划拳、掷骰之类的,那小爷我定不会输于你们。”
郑祺闻言,不由耻笑他一番,“我说卫显,你好歹也是世家贵族的公子,怎么一副市井混混的粗蛮做派?划拳、掷骰?也亏你想得出来,真不嫌粗俗!”
卫显诗赋不行,骂人可不输,听不得郑祺这么嘲讽自己,冷哼一声回怼,“就你风雅行了吧?自己每天耍枪弄刀的,倒不嫌粗蛮了!”
文官与武官之间也存在互看不起的现象,有文官看不起武官的,嫌人野蛮粗鄙;亦有武官看不起文官的,嫌人迂腐孱弱。卫家与郑家虽同为世家大族,但卫家人历来从文,郑家人则历来从武,内里向来是不对付的,也就表面上过得去。
故而卫显这么一说,把郑祺气得不轻,两人直接大吵特吵起来,就差没在船上大打出手。
“行了。”萧宁煜在边上看笑话似的看了会儿,看够了才懒懒地出言制止,“孤看这雨是越下越大,不如诸位趁早回府,以免待会儿被大雨困在船上,想回回不了。”
众人纷纷附议,依言起身。
船上有四把备用的伞,他们八人正好能二人共撑一把伞。
萧翊走在前头,率先拿了把伞与崔士贞共撑。郑祺与郭自岭离得近,两人同在军营还算相熟,便也挑了把伞共撑。
剩下四人还在船上,萧宁煜眼见着奚尧想去拿伞,立刻给贺云亭递了个眼色。贺云亭心领神会地一手拿起伞,一手拉住了卫显,不等奚尧开口就先撑开伞与卫显上了岸,徒留二人还在船上。
萧宁煜施施然拿起唯剩的那把伞,将其撑开,下颌朝奚尧扬了扬,“奚将军,走吧。”
萧宁煜本是胜券在握,料想奚尧会与他同撑一伞,不想奚尧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着脸直接朝雨中走去。
“奚尧!”萧宁煜急了,连忙拽住奚尧的袖袍。
奚尧的身子已有一部分陷入雨中,转过脸时发丝微湿,姿态却依然高傲,不见半点狼狈,如船外风雨般冷凉的目光落在萧宁煜的脸上,客气疏离地道:“外头风大雨大,殿下金尊贵体别淋雨着了凉,这伞,您一人撑便可。”
萧宁煜知他是还气着,拽着袖袍的手往下滑了滑,精准无误地握住了奚尧的手,难得愿意低头认错,软了软语气道:“奚尧,孤不是故意瞒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奚尧勾了下唇,讽刺道:“殿下一向自有谋算,犯不着跟我解释什么。”
说罢,奚尧便甩开了萧宁煜的手,头也不回地踏入风雨中去。
望着奚尧远去的背影,萧宁煜头一次生出束手无策的茫然。
第二卷
第68章六十八、登峰
是夜,雨仍在下,比之日暮时分已大上不少,淅淅沥沥地落着。
殿内灯火通明,炉子上温了壶姜茶,案上摆着棋盘,盘上却空无一子,显然是在等人。
萧宁煜指间夹着一枚棋子在案桌上随意敲了两下,出声问边上的小瑞子,“什么时辰了?”
小瑞子轻声答:“回殿下,已经子时了。”
子时,宫门都下钥了,奚尧估计是不会来了。
小瑞子想到此,不由劝道:“殿下,都宫禁了,奚将军估计不会来了,不如先歇息吧。”
萧宁煜心中虽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这么直白地被人说出来到底面上无光,一时怒起,愤然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里,“他跟你说了他不来?他既没说,你凭什么说他不来了?!”
小瑞子苦笑一声,不敢惹这位主子,借口去备茶点往殿外走,刚打开殿门就见到外面立着一人,不知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小瑞子微微愣了愣,“奚将军……”
奚尧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披了件黑色的斗篷,这会儿才脱下兜帽,露出整张脸来,将手中还滴着水的伞递给小瑞子,“劳烦公公帮忙放下伞。”
小瑞子宛如看到救星,连忙接过那伞,也将奚尧迎进了殿内。
萧宁煜在里头已经听了会儿门口的动静,倒还坐得住,可等到奚尧走近了,情绪便藏也不藏了,幽怨地道出一句:“孤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染了外面风雨的寒意,奚尧的脸上虽未沾上雨水,却仍然是冷的,不比白日那会儿好上多少,在离萧宁煜还有五步远时停住了,就那么站着,“本不想来,但毕竟答应了,出尔反尔的事我做不出。你既是有正事那就这么说吧,我听你说完就走。”
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了,不料却是这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哪怕萧宁煜今日是真的有正事要与奚尧商议,可也得先想办法让人消了气才行。
萧宁煜起身,将那炉子上温着的姜茶给奚尧先倒了一杯,温声道:“先坐下喝口姜茶吧,你就算与孤置气,也别与你自己的身体置气。你下午方淋了雨,可别着了凉。”
垂眼看了会儿那热气腾腾的姜茶,奚尧抿了抿唇,到底坐下了。
见他坐下,萧宁煜心中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地解释,“今日之事未提前告与你,令你受惊确然是孤之错。”
奚尧捧着那杯热姜茶静静听着,没吭声。
“可孤若事先告知你,你定然不会同意孤这样做……”萧宁煜继续说下去,可这话才听一半,就听得奚尧蹙起了眉。
“你难不成觉得你做得对?萧宁煜,你能不能稍微惜命一点?你就没想过,若是我未能及时将你拽上马,你从马上跌下去了会摔成什么样?”奚尧沉着脸,越说越气,心里暗骂萧宁煜为何总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疯子似的。
遭奚尧这么训斥了一通,萧宁煜稍稍静了一会儿,才轻声答:“孤想过,运气不好的话,兴许会伤到胳膊或是腿,估计得卧床养上数月才能好全。”
“你既然想过你还……”
“可孤也就只有这条命,不这么做,此事只会不了了之,同从前的许多次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