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萧颛接话,萧宁煜就又添上几句:“况且,就算真有此事,儿臣也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太监胆敢谋害当朝太子。就算他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担心会因此株连九族么?比起相信是他一人犯下此事,儿臣更相信是有人给了他这个胆子去犯下此事。”

这是一定要抓出幕后之人,查个水落石出了。

萧顓面沉如水,心中略略思索一番,他虽对萧宁煜这个儿子有着诸多不喜,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倒也并不盼望这个儿子真的年纪轻轻就命陨。

兴许是因着萧宁煜话中明里暗里的逼迫,萧顓权衡再三,一改原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到底是吩咐下去,命人彻查之事。

“儿臣谢过父皇。”萧宁煜状似恭敬地朝皇帝拜了一拜,却还没等皇帝让他起来便自行起身,拂袖离去,气得身后之人咬了咬牙,恨不得将刚刚下的命令收回。

萧宁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之所以不换掉被动了手脚的马具,也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演上这么一出。若是一开始就换了马具,即便事后上告,也会因没闹出什么事而糊弄过去,最后不了了之。

毕竟这样的事在过去,不算少数,也是吃足了教训,他如今才能应对得如此熟练。

从帐中出来后,萧宁煜便想要去找奚尧,目光搜寻了一遍又一遍,却都一无所获。

身旁的贺云亭知道他这是在找什么,适时解释,“殿下,赛龙舟开始了,奚将军已先往紫云阁方向去了。”

“他一人去的?”萧宁煜问。

“跟卫公子和郭将军一道去的。”贺云亭答。

萧宁煜双眼一眯,“你妹妹呢?也去了?”

贺云亭神情一滞,略微无奈地解释,“没有,云翘对赛龙舟没什么兴趣,已先回府了。”

萧宁煜这才稍稍满意地勾了下唇,“那我们也过去吧。”

他们到得晚,到时,比赛已比了快一半。

卫显许是站累了,吵嚷着说想要坐船,去船上坐着看赛龙舟。

“那便叫艘船来,去船上边喝酒边赏龙舟好了。”萧宁煜信步走过去。

原本凭栏而立,往下看远处竞龙舟的奚尧闻声却回过了头来,正好与萧宁煜四目相对。

相对间,他神情未变,冷着脸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

“好啊,这样再好不过了。”卫显听到还能喝酒便乐了起来,兴奋得眉飞色舞,跑着跳着寻船去了。

不多时,卫显一脸雀跃地跑了回来,说是找临河的酒家包了艘船,不仅船已备好,船上还备好了美酒佳肴,特意来领着他们赶紧过去。

几人正往河边渡口走去,走至一半被人叫住,“殿下这是要去哪?”

萧宁煜寻声看去,便见到崔士贞、郑祺以及他那讨人厌的五弟萧翊。

只见萧翊自顾自地接上话,“我方才好像听到皇兄是要去坐船?我在这站了这么许久也累了,可否跟皇兄一道去坐船?”

萧宁煜皮笑肉不笑,“五弟想坐船自己去叫船便是,何必问孤?五弟总不能输了几场比赛,就连坐船的这点银钱都输光了吧?”

赛前开设的赌局中,押萧翊胜的人众多,萧宁煜可不信萧翊自己没有往里送钱。

面前的萧翊被气得瞬间涨红了脸,似乎想要骂什么,但碍于周围人太多没说出口。

崔士贞不慌不忙地揖了揖手,对萧宁煜毕恭毕敬地道:“殿下,方才击鞠时,臣急于想要取胜而对殿下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能给臣一个赔罪的机会。这包船的银钱,便记在崔某的账上罢。”

萧宁煜财大气粗,对这点小钱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身边的卫显却是个抠搜的,听到有冤大头愿意付钱,往日对崔士贞的恩恩怨怨都暂且放下不提,即刻叛了变,高高兴兴地请崔士贞几人上船。

萧宁煜知道卫显素来没心没肺,却还是气得朝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呵斥,“瞧你这点出息!”

卫显哎哟一声,可怜巴巴地捂着屁股,回过头来对萧宁煜伏低做小,把小瑞子的活都抢去不少。

萧宁煜笑骂了几句,到底没计较。

奚尧将他二人打闹的举动尽数看在眼底,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反应过来后又很快将唇角抿直了。

船上装饰雅致,酒香四溢,船夫还用心寻了处好位置,占据最佳视野,让他们能在船上尽览不远处的龙舟赛事,好不惬意。

这酒家拿出了独门酿造的好酒,喝上一口,唇齿留香。仅仅喝酒到底无趣,不多时,席间便有人提议不如行个酒令作乐。

席间唯萧宁煜身份最为尊贵,行什么酒令理应由萧宁煜来定。

恰逢空中飘起细雨,萧宁煜便说行个飞花令,飞“雨”字,诗词歌赋皆可,七字一句,每人按前一人“雨”字所落位置,往后推一位,答到七字视为一轮。若有人对不出,或是对错了便要罚酒一杯。

既是萧宁煜命的令,自然也由他起头。正值日暮时分,他便念了一句应景的:“雨红烟绿暮春时。”

按照座位顺序依次对令,萧宁煜往后便是贺云亭,只见其没怎么思考便道出一句:“带雨云埋一半山。”

原本只是想好好喝个酒的卫显没成想会有这么一出,他腹中文墨寥寥,轮到时也是脑中空空,半天对不上一句。

经边上的贺云亭小声提醒,他才磕磕绊绊地答上了:“新耕雨后落群鸦。”

答完后,卫显一看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活像是回到了上私塾被夫子抽背那会儿。

卫显往后便是奚尧,许是日有所思,奚尧随口念了句边塞诗:“荒云凉雨水悠悠。”

萧宁煜听后微微侧目,却因离得远,中间又隔了两人,只瞧见一点奚尧的下颌与绷直的唇线,诗中的荒云凉雨恍若是笼在他身上一般,幽凉萧索。

第五轮到了郭自岭,念的是名句“水光潋滟晴方好”的后半句“山色空蒙雨亦奇”。

也不知是作何想的,许是先前偷窥奚尧心底生出的异动没淡下去,萧宁煜在郭自岭话音落下后抚掌赞了一声。

郭自岭得此喝彩,不好意思地笑笑,举杯推脱说自己是借了居士的光,不值得称赞。

欢笑声中,轮到了崔士贞作对。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杯中酒水,随后望向萧宁煜,笑对:“多少楼台烟雨中。”

念的是一句讽刺诗,暗讽在位者过度崇信佛教而导致政策失误,罔顾民生。崔士贞对萧宁煜念这么一句诗,似是意有所指,讥讽萧宁煜亦会因沉湎于个人喜好而跌落高台,失去民心。

席间听懂了崔士贞言外之意的人脸色皆变,萧宁煜自己倒是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