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好看,照我差点。”他将祝曳时甩在身后,大摇阔步,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老住户。
祝曳时满脸气恼地追上去,等电梯的功夫,碰巧住祝曳时对面的马来西亚姑娘和男朋友也从外进来。姑娘祖上都是华人,会说流利汉语,同样庆祝春节,她向祝曳时拜年,并大方介绍了自己的英国男友。
“你提醒我了,我也该买一些对联。”她看向祝曳时手里的红纸,注意到一旁身量修长的男人,姑娘忽然转了转眼珠,对祝曳时小声说:“Your boyfriend?”
祝曳时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脸,他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被魏照钺一把拉住。
“我是祝曳时的爸爸,你们好。”魏照钺转过身,笑容和煦。
“叔叔好。”姑娘略微尴尬,但仍旧笑得很活泼,“您看上去真年轻,比我家的老头儿英俊太多。”
后来在电梯里祝曳时刻意跟魏照钺隔着人站,这种感觉他表达不清,好像一个“爸爸”立刻把他和魏照钺界定成了普通父子,在出租车里魏照钺吻他脸的瞬间就像镜花水月的短暂梦境。
他莫名感到一阵空虚,仿佛有人往他的心室里放了一颗凉凉的冰球。马来西亚姑娘和男友互相挽腰靠在一起,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他的不自然已经被魏照钺看在眼里,魏照钺默不作声,作为年长的一方,他有另外的踌躇无论上一次还是这一次,祝曳时再也没在清醒时间叫过他爸爸。
晚餐是祝曳时提前包好码在案板上的纯肉饺子。魏照钺在卫生间洗过脸和手,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混乱的时差让他难掩疲乏,但当一锅小孩亲手包好的饺子端上桌,他的困意顷刻烟消云散。
“其实应该吃面,上车饺子下车面。”祝曳时慢慢说着只有上年纪人才在意的讲究话,给两人分好碗筷,“但是你上次没吃到饺子,再吃面你肯定不高兴。”
他们面对面坐在小小的茶几两端,一锅水饺两双筷子,这是魏照钺吃过最简单的家宴。
“馅料也许有点咸,不加料汁也可以,但是不能说不好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包。”祝曳时托起魏照钺的碗,数着数给他盛了八个,“先吃这么多,要吃一个吉利数。”
魏照钺双手接住那只白瓷碗,差点捧不住。
“快吃。”祝曳时自己先咬了一个,吃完浅浅笑起来,“确实有点咸了,但应该不算难吃。”
“从前过春节不包饺子么?”魏照钺忽然问他。
“自己一个人,煮半包速冻就可以了。”祝曳时小口吹气,享受起亲自劳动获得的美食,“快趁热吃。”
“再多恨爸爸几年吧。”魏照钺很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祝曳时动作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恨爸爸吧?再多恨几年,别太早原谅我。”
“你又犯什么病?”祝曳时拧着眉毛,想让魏照钺住嘴。
“不想叫爸爸就不叫,也不用对我太好。”
他作为父亲的失职在短短两个小时里被放到最大,他全都看得清楚,从对联到饺子,祝曳时每一个举动都写着想家,但是却因为他,被迫一个人在外面呆了将近四年。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祝曳时生气了,他站起身,作势要把魏照钺的饺子倒回去,“我没说过我恨你,也没刻意对你好,别自作多情。”
“那为什么不愿意叫爸爸了?”魏照钺有些不忍地问。
祝曳时被他问得答不上来,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如果他不恨魏照钺,他会像以前一样粘哄哄地贴上去,但如果他恨魏照钺,却又忍不住把一切好的彩头都给他。
“爸爸不该问。”魏照钺端起祝曳时盛给他的水饺,埋头认真品尝孩子亲手做的餐食。
时间已经是午夜,对面居民楼的灯光渐渐阑珊,公寓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魏照钺没法住在这里。他默不作声吃完一碗水饺,起身去取大衣。
“爸爸又惹你不高兴了。”男人微微低着头,侧影落寞而萧条,“时候不早了,爸爸回酒店住,你一个人锁好门。”
说完他便朝玄关走去,祝曳时坐在原位,手指在桌下把衣角攥得死紧。
“魏照钺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他突然起身,两步冲到魏照钺面前,攥起魏照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撞到门板上,“你走吧!你走了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儿,以后再也不跟任何人说我有爸爸!”
“你别跟我装委屈,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爸爸没有资格委屈,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魏照钺伸手捧住祝曳时的脸,恨不得从他的眼睛里看回到三年前,“我补偿不了你的,一辈子都别原谅我。”
“难道我是你的债主吗?!”接触到男人体温的一瞬间,祝曳时毫无悬念地泄了气,“我明明是你的小孩,为什么要和你一笔一笔算账?”
魏照钺说不出话,肩膀骤然塌陷,额头一下抵在了祝曳时的肩膀。
“你总是自以为是,把所有人都想得狭隘。”祝曳时猛吸了一下鼻子,较劲一样憋着一汪眼泪,“如果我真的恨你,我为什么要走?”
魏照钺明显打了一个颤,祝曳时不顾他的挣扎,两手撑起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对视,“有种你今晚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也别找人监视我。我明天就把那张电话卡折了,以后再也不回国。”
“别这样,爸爸知道你喜欢在国内生活,爸爸不是想逼你...”
“你就是在逼我!”祝曳时一拳砸在魏照钺胸口,眼眶憋得通红,“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比小孩还阴晴不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在机场等你四个多小时,结果你连个红包都不给吃了我的饺子就要走!”
魏照钺愣住了,他难以置信,磕磕巴巴地问:“你在机场等了我四个多小时?”
“我包了一上午饺子,下午五点就出门,结果接回来你这么个白眼狼!”
从来只有长辈骂晚辈白眼狼,现在却是儿子在骂父亲。
“都快四年了,我叫不习惯不行吗!?这么想听怎么从前不让我叫?!你就是”
他被迫噤声,因为魏照钺不管不顾含住了他的嘴。
“你给我滚、!”祝曳时骤然双脚离地,被魏照钺架着膝弯高高抱起。他们调换了位置,换祝曳时被抵在门上。
“牲口、谁让你亲我了?!”
“怎么样才给亲?给红包行不行?”魏照钺用身体顶着他,变戏法一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足有两厘米厚的红色信封,“红包都是大年初一拜过年才给,哪有人二十七就要。”
“我乐意...”祝曳时扭过脸,从脖子到耳朵明晃晃红了一片,“你烦死人了...”
“不拜年不能给。”魏照钺又把红包放回口袋,两手兜住祝曳时的屁股,“爸爸只有你一个小孩,给爸爸拜个年,爸爸多厚的红包都给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