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原本平稳行驶的七座突然在一声巨响后向道路左侧倾斜,车辙割破黑夜,在漆黑色的路面上剌出一道长嘶。
“我操他妈!姓魏的是他妈疯子!?”前方驾驶位的司机破口大骂,差点将车开向护栏。
在七座的后方,一辆SUV的车头直直顶上了七座的后盖。魏照钺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过去客气是看在两家有旧交情在,今天令爱脑子发昏要动魏某家里人,要么令爱现在收手,要么回头魏某送令爱到底下等您。”
“魏照钺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江由是我女儿,她不可能干出违法的事,你完全是在污蔑她!”
“看来您不是很清楚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魏某没时间跟您废话,赶紧让你的乖女儿悬崖勒马,不然谁下辈子别想好过可就说不准了。”
魏照钺放下手机,再次将车头对准七座的后轮。第一辆追出去的Jeep在他的右侧,随时可以超过七座在前方将它逼停,但一旦七座的司机负隅顽抗,拒不停车,这条路右侧是山崖左侧是大海,汽车失控冲向哪端都是险象环生。
他正在考虑联系交警大队的人对绑匪进行阻拦,突然七座上方的天窗被人从内顶开,一条身影探出车外,魏照钺刚借着路灯正下方一瞬间的光亮辨认出那人的脸,对面赵经理端起两只胳膊,黑洞洞的弹道对上了魏照钺的前挡风玻璃。
“磅!”
一枪突破玻璃,在副驾驶的皮靠上穿出一个烧焦的洞。
“魏照钺,你他妈啥也不是!”赵经理举着他那只缺少大拇指的手,笑得形骸放浪,“你就是个孙子!”他再次扣动扳机“磅!”
第二枪穿过驾驶位的玻璃,精准地打进了魏照钺所在的驾驶位。
血水顷刻溅上侧窗,在混沌的夜色里炸成一朵猩红的烟花。
祝曳时目眦尽裂,他知道追上来的人就是魏照钺,也能听见连续的两声枪响。缀在身后的车笛戛然而止,一瞬间清空了祝曳时的大脑。
赵经理高举着一把鲁格,如同无数荒诞剧目里得道升天的小丑一样咧开狞笑,把第三颗子弹打向了海面。
“你放心,他死不了!”赵经理退回车厢,骑在祝曳时身上,“但是他为了你个小杂种剁我一根手指头,我就也得让他见见血!”
祝曳时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赵经理又开始低头解裤子,当他以为今晚大功告成,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赵经理暗骂一句,把枪随手插到腰间,一看来电显示是陈江由,立刻又挂上了哈巴狗赔笑的嘴脸。
“赶快把人带过来他告诉我爸爸了!”陈江由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急三火四地交代,“你们先不要闹出什么动静,到了地方听我的安排!”
赵经理从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魏照钺还不远不近跟着的车,心想这不算什么动静,他连说了五个“好”,又跟陈江由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报酬。
他再次揉搓起他那根一吓就萎的老二,拱起腰准备干票大的,可下一秒,他抬起满脸横肉的脑袋,枪口直直抵在了他的眉心。
“逗叔呐?”赵老板撅着屁股,胯间不足二两的东西又软下去,“会开保险么就他妈拿枪比量人!?”
车厢里其他人除了司机都涌向后排,祝曳时呼吸不了,徒劳无力地大张着嘴,几只手扒住他的手腕,枪口被迫扭向半空,就在枪支离手的瞬间,祝曳时扣动了扳机。
“砰!”
因为陈江由突然打来的电话,赵经理根本没想起给枪上保险。
谁都不知道这发子弹射到了哪里,但下一秒,失控的汽车在路面上打出一个九十度的旋,就在距离魏照钺不足两百米的眼前,猛然冲向道路右侧陡峭的崖壁。
连同魏照钺至今还没能醒来的十二岁的噩梦,载着他亲生儿子的汽车和他母亲所遭遇的一样,冲向了冰冷无声的山崖。
多年以后魏照钺第无数次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挣扎的臂弯只在身侧捞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他捂住脸流泪,三十七岁的男人在夜里失声痛哭,终于饱尝了命运带给他的苦果。
群☆6O7~985~189?整理.2022?06?10 15:27:26
Chap.34 揭竿
魏照钺留美交换时期遇到过一位相当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把基督教当做精神核心的美利坚,那位金发碧眼的同僚反其道而行,认为把行动力依附在某种信仰上的人都是自身意志力不够坚韧的弱者,因此他们才会遭到莫须有的“神”与“佛”的洗脑。在他看来,基督教里的“罪与罚”、佛教里的“因果报应”都是鬼扯,若一个人真的犯罪应该当自觉入狱而非跪下来虚伪地祷告。
魏照钺也曾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事情发生轻微的转折是在他的弟弟当着他的面脱掉了自己的裤子。他用沉默受罚掩盖掉了一场兄弟乱伦,而魏起泽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随后十七年的平静让他以为当时的惩罚已经足够,直到,不久前躺在他身下的情人变成亲生子,现在又躺在了手术室。
“魏照钺你起来,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
陈江由在一车人被拉进医院之后一个小时赶到了现场,往日风光无限的大小姐趿拉着一双拖鞋,来回踱步啃咬她甲油斑驳的手指。赵经理那一枪击中了魏照钺的小臂,幸好由于受到玻璃的缓冲没有在胳膊上造成贯穿伤,但子弹擦着正中神经穿过,再倾斜一点,他的左手应该已经废了。
取出弹头进行了简单处理之后魏照钺寻到手术室门口,浑身筋骨分崩离析,将近一米九的男人颓然倒地,一滩枯草似的在走廊瘫坐到了现在。
“我怎么知道他居然有枪?我可没让他开枪打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对这种狗处理得不干净,让他有机会报复到你身上!”陈江由依旧来回不停地走动,在魏照钺眼前带起一阵阵虚晃的灯影,“我可没让他们杀人,我只是想让他们教训那个小贱人一顿,他敢到我的订婚宴上闹事,挨我一顿打算得了什么?!”
“算得了什么?”魏照钺抬起低了太久眼眶充血的脑袋,矜贵和体面全都不再,“他凭什么要被你教训?”
“那凭什么我的婚礼要被人毁了?!我们本来十二月份就应该举行婚礼了凭什么因为这样一个下贱东西你就要跟我悔婚!?我等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这么羞辱我!”
陈江由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在狭长的空间里无尽循环,魏照钺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他又把头垂下去,眼前再次被猩红的血水填满。
由于他对祝曳时故意的苛刻,本就身体不好的男孩瘦到不剩一百斤,他把祝曳时从歹徒身下拉出来时他的裤子被人脱了,只有男人手掌宽的一张脸,半边糊着漆红,胸口几乎没有一点明显的起伏。
那一刻的魏照钺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样的场景与他母亲去世那天几乎一模一样,而在那一次,他与母亲之间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
轻薄的身体像一片鸭羽,无声无息落在他身上,砸碎了他的欲盖弥彰、毁灭了他的苦心孤诣。
随行的另外两辆车很快下来人聚到他们周围,有人惊恐万状地拨打120,有人跑向不远处放置警示牌,魏照钺在奔走的人群和巨大的海浪声里两耳失聪,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怀里若有似无的祝曳时。
他的确没有本事做一个父亲,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想摸一摸祝曳时的脸,才发现左手已经无法抬起。他像一只发条上锈的报废机器一样躬起背一顿一顿用鼻尖把挡在祝曳时眼前的乱发蹭到一边,尽管闭着眼,他从没发现他们是如此相像。有他一半血缘的孩子,长得像他,叫他爸爸,说他爱他。
他开始用一只手臂揽住祝曳时蜷缩在他身上流泪,干涸的嘴唇蹭到一层冰凉的血。
这座城市的海湾坐拥国内外闻名的不冻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结冰的洋流在夏夜源源不断递送曼妙清凉的海风,像一行刑的手,轻而易取掏穿了魏照钺的胸腔。
救护车来得很快,影影绰绰的亮蓝色灯光打在魏照钺的脸上。很快有身着白袍的医护人员冲出车厢,把七座里生死不可知的匪徒一个接一个运上救护车,魏照钺朝他们偏过头,眼神愣怔,忽然注意到了落在车后轮的那把鲁格。他不动声色地抻直一条腿勾它到身边,松开了抱紧祝曳时的手。
他朝正在被抬上担架的赵经理举起枪,想起从前他在金副局的饭局上被安排了一个和祝曳时使用同样开场白的双性妓人,他早就怀疑过那不是巧合,却没有追查到底。
夜灯扫过冷却的枪口,有保镖上前握住魏照钺的手腕,低声在他耳边提醒:“先生,不适合在人前处理他。”
魏照钺置若罔闻,食指勾上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