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圣洁的卫星不屑于出场对魏照钺进行审判。不甘示弱的男人杵在沙地里,海水间或没过他裤管,叩问他浅薄的良心。问他为什么一定要逼迫祝曳时,他也不知道,可能是看祝曳时好欺负。

夜鸥划破夜空,救援车的警笛由远而近像是要过来对他实施抓捕,在他持续不断的荒唐疑问里,终于有一只木船自海面而来,代驾师傅遥遥地向他招手,魏照钺一踉跄,没稳住身形,弯腰拄住膝盖的瞬间手背上落了一滴凉液,竟然是他的眼泪。

祝曳时这辈子只幸运过这一次,他落水的位置附近有一搜私人渔船。勤劳的渔夫正赶在雨停打捞海带,被突然坠海的少年吓了一跳,但好在渔夫眼疾手快,立即潜入水中,和随后跳下来的司机一起,救起了浑身脱力的祝曳时。

祝曳时本就走了好几公里的路,体力透支很大。少年昏迷不醒,救援人员把他在临时担架上放置成俯卧位,跨在他大腿两侧双手抱着他的腹部往上提,祝曳时起初一点反应都没有,魏照钺不相信,返回车里取出他的钱夹掏出现金往救援者身上砸,代驾司机走过来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

“你他妈就是傻逼,有几个臭钱的纯傻逼。”司机手搭着膝盖,精疲力尽地坐在沙地上,“看着老大不小,跟一个小孩不依不饶,你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

渔船主人不知道此前经过,现在听来,怎么好像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逼得孩子自杀,很快也加入代价师傅的咒骂,两个朴实男人气急了,觉得魏照钺应该不得好死。

魏照钺全程一言不发,他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地上破布偶似的祝曳时,这个男孩半个小时之前还在跟他耍脾气,他怎么可能现在就死。

他克制不住浑身的怒火,突然冲到祝曳时面前拍打他的脸试图把他拍醒,救援人员将他一把推开,无疑他是全场最不要脸最碍事的人。

时间过去多久没人计算得清,只是在祝曳时发出第一声不甚明显的咳喘时,魏照钺终于又有了一点知觉。男孩呕出很多水,咸涩的海水呛得他喉管气管宛如刀割,他艰难地睁开眼,抬头看到了魏照钺疑似在哭的脸,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人类社会也能看到鳄鱼的眼泪。

渔夫和司机齐齐长舒一口气,他们都是最质朴的中年父亲,最见不得和自家孩子年龄相仿的年轻生命出事。

魏照钺背对着祝曳时在身上胡乱摸索,略做掩饰地抹了一把脸,最后从裤带里找到一只胸针,连带腕表一起想要送给代驾司机和渔船主人,结果被狼狈地拒绝。

“还跟我摆弄你那两个臭钱?说句谢谢都不会?”在在场所有人眼里,魏照钺都足够不可理喻。

良久,魏照钺抿着嘴,迎着所有人审视的目光沉默地鞠了一躬。祝曳时在他背脊初弯时就转过了头,他看不了,太荒唐了,他和眼前这个男人,他们不应该是父子,他们孽缘太深,不两败俱伤注定无法到头。

群☆6O7~985~189?整理.2022?06?10 15:26:34

Chap.20 作罢

一般情况下,溺水者获救后意识清醒没有入院观察的必要,但魏照钺一意孤行,一定要让救护车把祝曳时拉走。

祝曳时趴在魏照钺背上,海水和海风快把他冻僵了,他冷得说不出话,一秒钟也不想继续跟虚情假意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下僵持。他把几乎没有知觉的右手攥成拳,虚虚往魏照钺胸口上砸,魏照钺捉住那只手,另外一只手哄小孩似的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祝曳时不接受,如果他还有力气,他要立刻把魏照钺掐死。

“带孩子回家吧,父子俩好好沟通,别动不动死啊活的,不值当。”渔夫把木船拖回海里,临走前意味深沉地说,“现在小孩比大人累,多上点心。”

趴在魏照钺背上看不见男人的脸,但祝曳时想象得出来,魏照钺现在的表情肯定比麻绳还拧巴。

魏照钺硬塞给代驾一摞钞票,为他另叫了一辆车,然后自己开车带祝曳时回家。祝曳时盖着那件被蹂躏了一晚上的西装,缩在后排像一只脱水又反潮的虾仁。他万万没想到,魏照钺答应的亲自开车接他,最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实现。但是他太累了,累得眼皮注铅,急切地想一觉睡到星球毁灭纪元重启。

从海边到地下车库祝曳时一路都在做梦,梦里的场景乱七八糟,一会儿是蓝岸灯光迷离的包厢一会是出租屋闷热潮湿的榻榻米,第一个恩客的脸早就模糊不清,但祝曳时一直记得那人的性器官,因为他就是被那根焦黑的玉米棒子劈成两半,歇斯底里地承认了什么叫卖淫。

魏照钺全程一言不发,企图用沉默佯装镇定。但当他把车倒进停车位,走下驾驶位打开后排的车门,祝曳时陷在漆黑的座椅里,一动不动,脸白得像沙滩上死亡的贝类残骸。

魏照钺深吸一口凉气,突然被人往喉咙里灌了一升甲醛*。

“祝曳时?”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拍祝曳时单薄的肩膀,几次下来都没有回应,魏照钺停下来,想咽口唾沫但是忘了怎么做吞咽动作。他把着车门,不知道该打120还是直接把车开去医院。

如果人能未卜先知,就不会有“后怕”这种情绪,但人太有局限性,更多时候只会亡羊补牢。

过了一会儿魏照钺爬进车里,双手撑在祝曳时身体两侧俯下身去听他的呼吸,少年的气息相当浅,但幸好,断断续续吹到了他的鼻尖上。

魏照钺的肩膀一瞬间就塌了,他没敢再动,就着低头的姿势用鼻尖蹭了一下祝曳时的耳朵,“到家了,醒醒好不好?”,声音极轻,像对待才刚落地的新生儿。

祝曳时疲惫地皱了皱眼皮,懒得睁开。魏照钺如遭赦免,很快轻手轻脚退到车外把祝曳时抱出来。祝曳时头昏脑涨,只在听到“叮”的一声铃响时才勉强知道他们正在进入入户电梯。他微微睁开眼,从电梯镜里看到了魏照钺眉头紧锁、眼白充血的脸,就好像第一次在法庭上见到妓女玛丝洛娃的聂赫留朵夫,他看不下去了,哪有父亲会在逼迫亲子跳海后,抱着孩子表演情深不寿。

魏照钺把他抱进卧室,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紧再转身去浴室放水。祝曳时躺得不舒服,西装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身下硌得他背疼,他迷迷糊糊把那东西掏出来,发现是一串带挂钩的银色金属片,如果他意识清醒,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一只做工精良的女士耳环,但现在他连卫生间的门在哪都辨别不清,魏照钺从浴室里出来,三两下就把他剥了个精光,那只耳环随着乱丢的衣物,滑到了床底下。

!裙。溜灵七九吧五衣吧九。整里!

浴缸被魏照钺放了大半缸水,祝曳时在魏照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踩进去,不出意料地倒向一边。魏照钺眼疾手快,箍住祝曳时的小腹,单手脱了自己的上衣和裤子抱着祝曳时一起坐进浴缸里。他以为祝曳时会反抗,但当男孩虚软无力的背脊贴在他身上,他才后知后觉祝曳时哪还有力气反抗。

“可以不原谅我,但以后不能再拿生命开玩笑。”魏照钺的嗓子好像含了砂纸,沧桑得不符合他的年龄,“为别人几句话寻死觅活是最愚蠢的事,人应该为自身意志而活。”

“魏照钺,你真不愧是优秀企业家,给人洗脑的本事一绝。”祝曳时仰起脑袋,后脑勺垫在魏照挺括的肩线上,他气管疼,一说话嗓子里一股铁锈味,“那一耳光怎么算?为别人一耳光寻死觅活是第二愚蠢的事?”

魏照钺显然被他的反问噎住了,祝曳时哑然失笑,渣男贱女是不是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他比恋爱脑的小姑娘还无可救药,魏照钺嘲训斥他为别人几句话寻死觅活,可他哪有个人意志,他的人生最破烂不堪。

魏照钺把水放得有些热,泡得祝曳时皮肤泛红。他已然触遍魏照钺霉头,现在正在思考怎么用这具身体哄骗金主回心转意,否则如果今天过后他们的情人关系到头,叫祝曳时就此告别生父,恐怕比让他死更难受。

他小幅度地摆动起胯骨,用臀肉抚弄魏照钺的阴茎,边撩拨还不忘发出轻喘。他要尽量表现得像个不计前嫌的职业妓女,把耳光辱骂都当成性交情趣。

他全然不知魏照钺在他身后面色铁青,突然在水下被男人把住了一边大腿,五指嵌进肉里,疼得祝曳时呼吸一滞。他以为魏照钺要在浴缸里跟他做,结果下一秒,魏照钺放开他,两手掰着他的肩膀强行给他转了个方向。方形浴缸里的水被他们捣得翻出缸外,两具酮体狼狈地四目相对。魏照钺嘴角微垂,眼里有一层不太明显的水雾。祝曳时跪坐在他面前,莫名感到惊愕他不熟悉这样的魏照钺,一个好像真的对他动情、心生愧疚的魏照钺,明明淋雨又溺水的人是他,凭什么魏照钺看起来比他疲惫。

“做、做什么?不是要让我老老实实给你操一顿当做赔礼么?”祝曳时视线躲闪,最后落在透明水面下魏照钺没有勃起的性器,有点说不出话。

“祝曳时,你赢了。”魏照钺这句话没头没尾,祝曳时不明所以,但显然魏照钺不打算解释,男人继续用低哑的嗓音说:“我允许你扇回来,条件是以后再也别妄图从我眼前消失。”

“你明知道我不会。”祝曳时今天的逆反情绪一发不可收,他迎着魏照钺黑压压的睫羽还给他一个极其讽刺的笑,“我怎么敢扇你,你这句话不过是要用零成本再换我一次臣服。”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魏照钺把氤湿的头发撸到脑后,偏过头用左脸对着祝曳时,“我没什么不敢让你扇的。”

只有魏照钺自己知道他输在哪了,那是当他看到环海公路上祝曳时伶仃的身形,他的第一反应是后悔把那件风衣扔出车外时他就输了,而祝曳时差点在他面前丧命,结结实实成了戳穿他的最后一根麦芒。这个十七岁的男孩抓住了他一些命脉,让他很需要他,他说不清这是性吸引、怜悯心,还是寂寞久,亦或是某个他不认为可以轻易脱口而出的字眼,总之他不希望祝曳时在任何情况下离开他,包括无论以后发生什么。

“扇吧,我道歉。”魏照钺维持着那个准备受戒的姿势,明明是道歉却比受害人还理直气壮。

“没有比你更会打算盘的人了。”祝曳时脸上还挂着那个丑陋的笑,他永远斗不过魏照钺,明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也不能挖出他的脑子往上面吐一口痰,“我说过了,不用给我脸,你会后悔的。”

他从来不想与魏照钺讨价还价,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讨价还价,爱怎么会是用一来一回的耳光换来的?

太没劲了,祝曳时长吸了一口气,或许他该见好就收,魏照钺已经这样屈尊降贵换他一个原谅,他何尝不现在就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说他既然爱他,当然可以不计前嫌。

事实是他的确不可以,非但不可以,他还恨他,爱恨交织在一起,和浴室闷热的空气一起要让他干性溺水。

他已经累到极点,用最后一点力气支撑自己走出了浴缸,在魏照钺意味不明的的视线里胡乱擦干身体转头就缩进了被子。

后半夜他被饿醒,坐起身发现床头桌上竟然有一份轻食,他也不管准备这份晚餐的人的用意,两口就塞进了肚子。

魏照钺平躺在床的左侧,从胸口起伏的频率祝曳时知道他并没有睡熟。他第无数次在夜里注视这个男人的脸,过去是对着大屏,现在是对着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