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由轻巧地把车倒进魏照钺身侧的一处停车位,踩着她限量发售的Jimmy Choo款款下车,魏照钺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免头疼。魏肇森给他定的未婚妻,他最没当回事的商界联姻把戏,女方反而入戏太深。
“魏照钺,邀请我上去坐坐。”
陈江由算是魏照钺的同门师妹,她的脸有典型的攻击性美貌,不温婉,也不遮野心,女人高昂着她时而不时出现在时尚杂志上的脸,不认为魏照钺会佛自己面子。
的确,魏照钺不屑于对不相关的人施展笑脸,但也没那么不绅士,他没有答应陈江由上车的请求,只是打开驾驶位的车门,下车准备送客。
“陈小姐在欧洲待了十几年,想必适应不了国内水土。不远万里回国,所为何事?”魏照钺斜拄着车门,偏头看表,“总不至于是为了魏某。”
“回来看看你服没服。”陈江由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她比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女性要有底气,对想要的东西,都势在必得,“魏大少爷这几年又玩了多少婊子,口味跟高中变了多少?”
魏照钺也不在乎有人再提当年的事,说起来当年若非祝茵那件丑闻让陈江由的父亲不满,陈江由十六岁时魏肇森就要安排他们订婚,只不过十八岁的魏照钺是毛头小子,魏肇森说一是一,今年他三十好几,再怕老爹怕得像个龟孙,恐怕有些离谱。
“魏某口味一向花哨,男的女的都玩儿,陈小姐要给我介绍几个?”
陈江由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女人单手挽着头发,嘴角含笑:“魏照钺,你恶心我没有用,早点准备聘礼,别再让我爸爸不满意。”
魏照钺摆摆手:“陈小姐这又是何必,魏某一个烂裤裆的老男人,高攀不起。”
“你当然高攀不起,”陈江由笑得更加露骨,“五亿的烂摊子,你应该跪下来求陈家给你兜底。”
魏照钺不动声色,缓缓站直了身,“肇荣的烂摊子肯是要肇荣自己解决,不劳陈小姐费心。”
“你以为你自己解决的了?魏照钺,好好查一查你爹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还有,把你身边那些婊子贱种清理干净,别留给我动手。”
魏照钺依旧保持着不甚严肃的语气,又看了一次腕表的表盘,“时候不早了,陈小姐回吧。”
“我顶着雨过来,没有让你三言两语打发的道理,”陈江由忽然绕到汽车右侧,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魏照钺,请我用晚餐吧。”
祝曳时今早穿了一双白色的帆布球鞋,未曾预料这场突然而至的雨。他站在唯一可以勉强遮雨的公交站台下等待魏照钺的到来,随着布鞋被积水完全浸湿,他逐渐生出一种踩在云端的漂浮感:父亲亲自接他放学,这是他从幼儿园起就没有体验过的殊荣,他尽量捋顺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让自己不至于在魏照钺面前像一只落汤小狗。远天乌云层层积压,空气太冷,祝曳时忍不住抱紧了冰凉的双臂,距离下课铃响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但魏照钺让他等,他完全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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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7 选择
城市为何这样喜欢下雨呢?这个问题就算地理不及格的学生也可以轻松给出答案。但是关于祝曳时为什么总是下雨天不带伞,答案可能是活该。
他大约已经在公交站台下站了一个小时,后背贴着金属站牌,低温使他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失血,看上去好像一只在雨天逃窜的小鬼,怪异且瘆人。这场雨疑似带有某种预谋,专针对他一个人。对面肇荣大厦5065层的灯已经相继熄灭,为它转动轴心的工蜂陆续离巢,回到各自温暖的归所,只有祝曳时,还没有被这场雨放过。
雨水落地起泡,祝曳时蹲下身,两手圈住膝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神呆滞地看手机上的消息提醒。最后一条来自二十分钟以前,魏照钺说临时有事,叫周文接他回家。祝曳时差点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好,勉强回了一个他自己打车回去。魏照钺没有回复。
他不打游戏,唯一一条短信看完,单调的桌面上就只剩一个消息红点,是某个浏览器推送的剧场宣传广告,说城西大剧院这个周末要表演《雷雨》。
他麻木地看了一会儿,以为靠分散注意力可以忘记寒冷,但扮演四凤的女演员莫名的与他很像,他知道是眼花,却看得更加难受。
这只手机原本只用来等待魏照钺的叫号,机制和铃响之后妓女就要出台差不多。祝曳时在打颤,小心翼翼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游走在备注为“先生”的联系人周围,想起魏照钺给他输入这个号码时他的心情,和八九年前的某天是一样的。
祝茵在那年夏天攀上了新的大款,晚归回到出租屋带给他一小角草莓蛋糕。他太过兴奋,导致提着蛋糕盒迈过门槛时重重摔了一跤,水果和奶油挤出盒外,他只好立马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吞吃起来,脸贴在纸盒上舔舐那些混做一摊的奶油,祝茵给了他一脚,说他掉价。
他就是被这样一对格格不入的男女孕育又流放的孩子,畸形和下贱好像都是理所应当,没挂牌卖淫都算他自尊自爱。
他又想恨魏照钺了,不恨过去那么多年,只简单恨一下坏爸爸让儿子在雨天回不了家,恨他随便给他这么大的期待又轻易吹破。是的,他太蠢了,一个小时之内没有拦到一辆出租车,打车软件的订单被取消一次又一次,路面上往来的私家车川流不息,没有一辆车的驾驶位上坐着原本约定要来的魏照钺。
他还不知道,魏照钺已经选择了别的。
会有商人在遇到商业危机时,选择偏袒小情小爱?年轻如祝曳时,都知道不会。
“四点九七亿,挪用公款,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计算你作为第一法人至少要被判多少年,也可以在进去之后积极表现,争取减刑。只不过再快,应该也够你那些情人和新金主抱三胎。”陈江由交叠着双腿,不再急言令色,而是真的好像把这一餐当做是与未婚夫的约会,“你父亲过去有个称号叫‘华尔街的贼’吧?这比账是他故意做的,他不赚得他想要的,谁也不能让他吐出来。至于他为什么把这么大的财务漏洞透露给陈家,你知道是为什么。”
魏照钺露出一点晦暗不明的笑,好像早知道得有这样一天。早晚有一天,魏肇森要报复他曾经跟着母亲叛逃。
“陈家对魏某,属实抬爱。”魏照钺磨痧着腕表的表盘,忙活了一天,他挺累的,“抬爱到愿意帮肇荣填这个规模的天坑。”
“我爸爸很欣赏你,”陈江由变换了一下翘二郎腿的姿势,脸上浮现出一种有违气质的娇俏,“我更欣赏你。”
魏照钺饮了半口白葡,再抬头,对上了陈江由潦倒众生的眼尾。他回以一个微笑,绅士至极,一半礼貌,一半精明,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他。
“A股不景气,肇荣楼顶跳下来的人不少。”陈江由也举起酒杯,“给他们见见光吧,跟陈家合作肇荣的股票会涨到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慢慢算吧。”
“不急。”酒杯相碰,婉转的脆响荡了又荡,无论消失在哪儿,都不坠高楼,“总得让陈小姐饮完这杯。”
与陈江由结束晚餐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她提出到三角街的Bar再喝一杯,被魏照钺以还有一场晚间会议拒绝,他得走,再不走,他会扯下好人皮上手掐这位陈小姐的脖子。
陈江由临走前遗憾地与他拥抱,真好像他们是依依不舍的恋人。魏照钺给陈江由和自己叫了代价。坐进汽车后排,原本要带给祝曳时的风衣皱皱巴巴缩在座椅上,就好像是他魏照钺辜负了它。魏照钺头痛欲裂,在等待红灯变绿的间隙按下车窗一把把衣服扔了出去。
扔出去的时候他意识到,他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爱一个比自己小十七八岁的毛孩子。魏肇森那条老狐狸是他爹,他生来就是利益至上的商人,连流的血都是铜臭味儿的。如果肇荣这个漏洞在检察院的人找上他之前摆平不了,他肯定会选择和陈家联姻,不因为别的,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干是傻子。
他非常没有素质地在封闭车厢内吸烟,吞吐粗鲁,迅速吸完一支又燃起第二支,魏肇森明着害他,他就明着接下这招。魏肇森老了,早晚有他把他送走的一天。
他在一口气吸掉将近半盒烟之后脑子终于趋于清醒,翻出手机想问候一下家里的小家伙。他全然不曾发觉,自己已经和魏肇别无二致,在气急败坏时把情人当做找回面子的发泄工具。
盲音“滴”了三十秒还无人应答,魏照钺挂掉电话,无聊地干咳,打算一会儿到家批评祝曳时两句。
他翘起一条腿,大咧咧享受因为饮酒和过度吸烟导致的微醺,他刚要阖眼,却在下一个弯道口,眼底堂而皇之地闯入一个人,一个狼狈至极,无论如何也不该此刻出现在外环公路上的祝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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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8 深海
这条公路环海,雨停了之后,只剩下一些湿漉漉的腥味粘在公路和祝曳时身上,不声不响,装扮成一点干涸不了的遗憾。
魏照钺坐在车里,被祝曳时那副落汤鸡样子搞得偃旗息鼓。他走下车,暂时提不起兴致训人,脱掉外套随手扔在祝曳时身上。
“为什么走回来?”魏照钺没有很快把祝曳时塞进车里,车门被他敞开,略做弥补似的给车厢散味。
“下雨,打不着车。”祝曳时耷拉着眼皮,看他和魏照钺相对的脚尖,一头是泡水泛黄的帆布,一头是纤尘不染的羊皮,看起来挺滑稽的,“也可能是我笨。”
魏照钺不喜欢他这种蔫巴巴的样子,说实话,他今晚只想泄泄火早点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