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齐正以为他又欺负自己,刚抓了土要往他身上砸,就被白齐义拉住了,示意他不要闹,白齐正委屈极了,眼汪汪地埋下头谁也不打算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快适应的骚味越来越重。方猗竹闭上眼睛,听到了不同于人的声响。他的心脏“咚咚”作响,血往头上涌。随即他举起手做了几个手势,然后一边听,一边慢慢调整方向,那声响越来越清晰。突然,他在左前方看到了一头黑色壮硕的野猪,那野猪十分警觉,竖着耳朵,撅着鼻子,这里拱拱,那里闻闻,走走停停,而在闻到了陌生的味道后,已经有些微微发怒。

方猗竹挑衅似的存在让它没多久就发现了,它哼两声,盯着方猗竹就打算直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方修德提枪一跃而起,“砰砰”两声在山林中回响,一枪打中头,一枪打到脖子。随着野猪的哀嚎,方猗竹跳起来冲上前,拉住猪头用力一捅一割,野猪滚烫的血霎时淋了一身,方猗竹咬牙发狠把猪惯倒,制住它最后的蹬腿挣扎。只见它越来越虚弱,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咽气了。

然而方猗竹不敢有分毫放松,此时原本的尿骚味已经完全被血腥味覆盖。

白齐正从发现有活物就紧张懵了,见方猗竹这般从未有过的凶狠样子,到现在还愣愣的,白齐义拍拍他,示意去帮忙找木杆。

方猗竹慢慢缓过劲来,松开猪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喘气,一时间连刀都握不住了,直接甩在地上。男人们见他回神了就跑过来,有经验的比着抬了抬,惊叹道:“这野猪少说两百斤啊。”“方大厉害,一个村都够分了。”

方猗竹笑着摆摆手,他现在十分亢奋,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大家夜猎,也是第一次直接冲到这样的猛兽面前,明明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这味太重了,说不定会把什么引来,咱们先带回去吧。”白齐正见大家都说的差不多了,就拿出麻绳让人把野猪四脚栓上。

拴好野猪,方猗竹有些脱力,又不肯让人背,白齐正就给他削了根拐杖。

等到村里,好多家的油灯还点着。

野猪要连夜处理,刮毛破肚,把每家每户的份都分好。来帮忙的人家很多,吴蕙清也拿着她的药箱过来,看有没有人受伤,见方猗竹一身血,连忙上去询问检查,发现只是右手虎口有些拉伤和水泡,给他稍作处理之后就让他回去休息。

方修明见自己大儿子这个狼狈样,过来拍拍他的背,说:“你爹在呢,回去吧,好好休息。”

方猗竹点点头,也不要人送,自己拄着棍子就回家了。

等回到家一打开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方猗竹身上的血腥味越发明显了,他到天井打水想简单洗洗脸,发现水缸里的水还有些暖暖的,于是把衣服裤子都扔到一边,舀着水一遍一遍往身上淋,等留下的水干净了,却还是感觉自己身上都是味。他想,上去拿着凉席去隔壁睡吧。

等他轻轻地上楼,打卡门,借着明亮的月光,就看到陈归辽卷着被子,蜷在他睡那边。他没注意,关门的动作大了点,木门发出“咯吱”声,转身的时候还把手甩到了柜子上,没来得及叫痛,就听陈归辽迷迷糊糊说了句“你去厕所去好久啊”。只见他一边哼,一边挪,留着被子,把那半位置让出来,方猗竹心一软,突然就觉得之前那点空虚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睡的很沉很安稳。

陈归辽是被公鸡叫醒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挤到方猗竹的枕头上了。而随后更令他崩溃的是,他突然发现,方猗竹冒茬的胡子扎着他的胳膊,有力的腿锢着他。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方猗竹手臂与肩背上一大片赤裸的肌肉,并且还能感受到感受到对方大小有点不正常的部位有了抬头的迹象。

陈归辽绝望地想,自己睡觉不安分如今已经到了会扒人衣服的境界了吗。

过渡章

陈归辽愣了半天,难得见方猗竹还睡得沉,也就没忍心叫醒他。春天的早晨还有一丝凉意,两个人的被窝就显得越发温暖了,他眼皮一松,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醒来,床上就只剩下自己了,陈归辽揉揉眼,看到窗外的炊烟,脸一红,立马换衣服起床,一到楼下,就遇到刚好想来叫他的方猗竹。

“起来了?吃完饭咱们就去镇上,今天不上工。”

“好。”陈归辽点点头。

等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方猗竹换上衣服,拿了顶草帽让陈归辽带上,两人就动身出发了。

去盘龙镇有条公路,但是村里人都爱沿着河沟走,虽然窄,但是比公路直,走不了多久就能到镇上。

河沟旁都是翠绿挺拔的竹子,风一吹,竹叶摇动,树影婆娑,倒是十分清净宜人。小路只能并列走,方猗竹就走在前面带路。

他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衫,风吹鼓衣服,显得他格外结实。陈归辽在后面走着,觉得十分有趣。方猗竹体热,过了冬天就不怎么喜欢好好穿衣服,经常卷着,拧着衣摆,在家基本上就是半裸状态。平时看多了不觉得,如今衣服把他的身型勾勒出来,肩宽腰直,倒是有些西方雕塑似的健美。

山林小路,基本上就是方猗竹地盘,越窄越陡峭的路他走的越快。陈归辽感觉自己近来体能已经好了不少,可是跟着还是有些吃力。等转角,方猗竹余光一瞥就发现他落下了一段距离,玩笑道:“跟不上了?让你多吃一点不听。”

“我这几天有吃很多,是这个路太窄了。”陈归辽说完,看着前面更窄的路,脚步又慢了几分,这次干脆连头都不敢抬了。

方猗竹见他心里紧张,脚步不稳,出言提醒道:“别低头看脚,正常走就行,掉不下去的。再说水浅的很,没关系。”

陈归辽随即忐忑地抬头正视前方,只见方猗竹伸手摘了片树叶,放到嘴边就吹起了小调。乐声欢快喜悦,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等路慢慢宽敞了,河沟成了水库,方猗竹的树叶也破了,陈归辽才发现盘龙镇就在不远处。

“咱们今天要买香和金银纸,再看看有没有被子。”方猗竹顺手搭着陈归辽的肩就往盘龙镇街上走。

盘龙镇不大,横穿的街道被人们当成了集贸区,东西卖的很杂,有农具,瓜果蔬菜,日用百货等等。陈归辽还是头一次见这样买卖东西的情景,就在一条街的两侧,没有广告没有宣传,所有货物都这么直接摆在地上买卖。买日用百货的人最多,几乎每个摊子前面都有七八个人。

就在他两正数着香的时候,隔壁卖刀的老板突然叫起了方猗竹:“欸,方大,上次你在我这拿的刀好用吧。”

“好用,昨晚才干倒一头两百多斤的野猪,快得很。”方猗竹放下东西朗声回答到。

老板一听方猗竹的话,就冲着摊前挑东西的中年男人说:“听见没,他们昨晚才用我的刀杀的野猪,你要还不信就算了。”

然而中年男人却冷笑道:“呵,小箐村人说的话有什么好信的。你不卖我不就是心虚了?一把刀那么贵,不就是骗钱吗?”

老板也不急,端起放在一边的茶水缸闷一口,一边唾茶渣一边说:“你爱买不买,我告诉你,整个盘龙镇就我老三的刀最好。就你们自己打的油陸夿氣鄔令勼器洏儀跟星那种刀,到时候鸡都杀不死,等着让人笑吧。”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放下刀就走了。

没管隔壁的事,买好香和纸,方猗竹两个人又接着逛了逛,赶集天布料店也开门了,这几年布料、粮食和肉都是要用票换的,任你口袋里有再多的钱都买不到。方猗竹对于衣服没什么讲究,一个人过布票倒是攒了些,但他平时做衣服都是请白齐正他妈给他做,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挑布,于是他就打算进去看看,稍微了解一下回去再请人做被子。

陈归辽见一旁有人在卖收音机,十分兴奋,和方猗竹商量他自己去那边看一看。方猗竹先前见白村长用过收音机,放出来的都是些“咿咿呀呀“的京剧,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没什么意思。但他见陈归辽高兴,也没说什么。

等他看完布料,就见陈归辽在门口摆弄着新买的收音机。

难得出来一次,方猗竹又带着他再逛了逛,买了点糖和一些日用品,又请他吃了一碗凉粉便准备回村了。

大概是走过一次,回去的路好像要比来时的路短很多。

方猗竹先和陈归辽回了家,随后自己拿着东西就出去了。他先去白齐正家把糖和一些化妆品交给白齐正,交代他收好糖别忘记把面霜拿给吴蕙清和妈妈。又去村长那,把东西拿给方修明。等回家时天已经昏黑了,方猗竹提着分给他的猪肉和白翠玲给的蒸糕,去灶房和猪圈找了一圈都不见陈归辽人影,后来隐约听见楼上有声音,便又上去,等他打开门,只见陈归辽坐在书桌前,攥着纸,微微发抖。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不是他曾经听过的戏曲,只有一个男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刚想出声,只见陈归辽猛地转过来,满脸泪水,崩溃地说:“我回不去了”

别样的他

方猗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听收音机里那个男声说:“全国知青上山下乡工作会议… …召开… …会议认为… …要扎根农村… …一般不办理病退、困退… …确有特殊困难,可以通过组织商调……”

方猗竹一愣,就知道陈归辽在哭什么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旁边架台上拿陈归辽的手帕,也不说什么,就帮他擦擦眼泪,拍拍背。陈归辽哭得越发伤心起来,倒有些像小孩子了,方猗竹只好照着以前哄白齐正的姿势,把他搂在怀里无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