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贤礼坐回来时,路星洲正好总结完毕,举起酒瓶说大家一起喝一个,陈风一低头,见郑贤礼用可乐换走了面前的啤酒。
坐在正对面的齐昭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郑贤礼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他过敏。”
玻璃瓶发出脆响,陈风第一次觉得以前总说讨厌的可乐很甜,他甚至提前在心里把今天要写的日记补上了,结尾一定是:夏天真好,碳酸饮料万岁。
2021-10-11 01:08:56
5.
后面的几天,陈风得为假期后的迎新晚会排练,没机会去想办法跟郑贤礼拉近关系,每天泡在琴房里,不太搭理人,只有中途休息的时候会跟徐远川聊聊天。
徐远川说他这个学期要来南城实习,假期结束后就来,他之前就跟陈风提过这事,好像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个老师今年离职了,在南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他想来找这个老师。
“那你住哪儿,需要我帮你留意一下房子吗?”陈风突然想到那天无意间看见郑贤礼的手机屏幕,他想,说不定又能get一个话题?或者说,一个主动给郑贤礼发消息的理由?
结果徐远川在电话里说:“不用,他帮我安排好了。”
“嚯,真够迅速的。”琴房的空调坏了,工人正在维修,陈风坐在木地板上,戴着蓝牙耳机,微微仰起头,感受门外时不时吹进来的风,“具体几号过来,我去接你。”
“也不用,他会来的,你最近不是忙么。”徐远川说:“等你闲下来了我再找你,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陈风看了一眼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淡淡道:“好,总是听你提他,确实挺想见见。”
小孩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谈彼此的梦想,也不一定真的是梦想,但话题肯定离不开“我长大以后要做什么”。
徐远川在北城的院子里是年纪最大的孩子,何况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懂事,梦想从“我要成为一个画家”转到“我想做设计师”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十八岁那年,他又把梦想精确到“我希望我和我的爱人能穿着我设计的礼服结婚”,自那以后,他的梦想就没有再变过,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往目标的方向努力。就连最爱玩的陆清,也在稍微懂事了一些之后,说“我长大要像我小叔那样,有大大的房子,和很多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虽然这句话在他上高中之后总结成了“老子想发财”,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很多人的梦想。
至少算目标吧。
可类似的话,陈风至今都说不上来。
小时候学钢琴,是因为奶奶希望他好静,不想他被陆清拉着四处跑,每次回家来都一身泥。奶奶选了好几种乐器,钢琴、小提琴、古琴、古筝,让陈风自己挑,陈风选了钢琴,原因是黑白琴键看起来酷,其实没学多久他就不觉得酷了,但每个教他的老师都说他有天赋,成就感一上来,不想学也接着学。
高一那年的圣诞晚会,陈风被老师叫去演话剧,两个星期排练下来,他发现自己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正好晚会结束没几天,学校为了升学率,开始极力推荐文化成绩一般的学生学艺术,他的文化成绩还可以,但被几个选项中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就问奶奶,不学钢琴了行不行,原以为还得跟奶奶说明清楚原因,结果奶奶说,行,去学你自己喜欢的就行。
后来确实是靠表演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可如果让他以后坚持走这条路,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好像对表演的喜爱仅仅存在于高中的那几年,到了大学又没有真正喜欢做的事了。
提到梦想,陈风有过很多种答案,快乐、自由、浪漫,和爱,徐远川说这不是梦想,这是向往,以及渴望。
十七岁生日的晚上,他问徐远川,那郑贤礼算梦想吗,徐远川以为他的意思是和郑贤礼在一起,就点头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于是他闭着眼睛许愿,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郑贤礼的名字。睁开眼后把蜡烛吹灭了,他又觉得这个仪式奇怪。
光都熄灭了,梦想不是会远吗。
“陈风?”徐远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听人说话的时候别发呆啊。”
“啊?”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条件反射地回过神来,陈风眨眨眼睛,说:“今天真热啊,琴房的空调还坏了。”
“知道了,这话你已经重复三遍了。”徐远川耐心道:“我刚才在说,他工作室需要模特,你有没有兴趣?就是时间不太固定,酬劳倒是还可以,行的话我就去跟他说了。”
陈风犹豫了一会儿,说:“别,我怕时间跟郑贤礼的演出撞上。”
“没事儿,他那儿不着急,你可以先考虑。”徐远川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看时间,然后道:“我不跟你说了,我先收拾行李,得把一些用不到的寄回北城,过几天见。”
空调修好了,陈风又继续练琴,过了一会儿手机一直振动,他猜是宿舍的微信群不停有新消息,想着这遍弹完了就去设置免打扰,结果曲子还没结束,振动就停止了,他就没再管。
傍晚觉得饿了才想起来吃饭,不过夏天天色暗得晚,看了眼手表,才六点多,但窗外还是很亮。琴房离学校后门不远,陈风不喜欢食堂的菜,打算去校外逛逛,他一边下楼一边看手机,打开微信却发现他们寝室的群根本没人说话,未读消息都来自一个新的群聊。
群聊的标题是冥王星。
陈风去点聊天框的手都有点不经意的颤抖。他翻到最上面一条,系统显示:“0117”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齐昭、梁乐、路星洲。
0117、齐昭、梁乐都是陈风的备注,陈风没有路星洲的好友,但路星洲的微信id就是他自己的名字。0117是郑贤礼的生日,陈风的记性不是很好,最开始是怕到时候忘了,后来发现根本忘不了,但是他认为纯数字的备注很特别,到现在都没想改。
群聊内容是他们喜欢陈风拍的照片,让陈风以后直接发到这里,只提了一两句,后面就开始聊其它话题。
陈风觉得高兴,笑容挂在脸上根本抑制不住,一是因为自己被肯定被需要,二是因为似乎能参与到他们之间了,这样一来又和郑贤礼缩短了距离,三是因为,是郑贤礼把他拉进群聊的,明明齐昭和梁乐也有陈风的好友,论聊天次数,梁乐明显还更多一些。
陈风不知道别人的暗恋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只要和郑贤礼有关,惊喜和感动就会无限放大,好像随时都能热泪盈眶。
下了楼陈风又还是回了寝室,路上随便点了个外卖。他打算回去把上次拍的图修一修发到群里,不然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点什么。
这次的照片里有一张他很喜欢的,不过他没有发到群里。当时相机在路星洲手上,他从侧面拍,正好抓拍到握着麦架的陈风转头看郑贤礼,郑贤礼低着头,嘴角有微微笑意。陈风把这张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然后在群里夸路星洲的摄影技术真不错。
除去这一张他想当成秘密,其它的照片他就随意挑了挑,发了条九宫格朋友圈,然后返回消息页面,置顶了这个群聊。
九张图里有三张是陈风也在台上的,一张在弹琴,一张手握麦克风,还有一张是最后结束的谢幕大合影,每一张郑贤礼都离他很近。
徐远川在第一时间点了赞,外加评论一句“西城学子发来贺电”,不过陈风还没来得及回,路星洲刚才加了他的好友,开场白竟然是问他“你那个下睫毛是不是种的”,这导致陈风突然怀疑人生,把前置相机打开仔细观察自己的下睫毛。
这时有个室友也刷到了他的朋友圈,转过头来问:“酷啊兄弟,你是玩儿乐队的吗?我下次能不能去现场看?”
陈风当然是说“可以”,然而一回头发现张明洋的目光很不友好,让他突然觉得很不爽,补充的话都说得卡顿了一下,“呃,但是我不是乐队成员,他们叫我上台玩儿一下而已,我可以把鼓手的微信推给你,有活动他会提前发。”
室友连连点头,笑道:“这么牛逼的微信我配加么?”
“没事儿,能加。”陈风低着头,准备把梁乐的名片推到寝室群里,手指碰到发送键前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返回上一步,选择了单独发送。
晚上乐队的群里活跃起来,聊的话题很日常,比如路星洲晚上吃饭的时候被父母说了两句,导致他赌气没有吃桌上的糖醋里脊,现在回想起来特别后悔,再比如齐昭的琴行今天收了个很麻烦的学生,是比较常见的自己不感兴趣却被家长逼着学的类型,齐昭说今天课上这个学生持续对他翻白眼,他感到十分崩溃,接着就是梁乐发了一些听众朋友的截图,截图的内容大部分都是表白路星洲和郑贤礼,这让梁乐非常沮丧,陈风插不进话,手边又没有新的照片可以发,一时有些难过。
意料之外的是放下手机写日记时,路星洲在群里cue了他一下,顺便@了郑贤礼,说:不然让小陈同学给你留意一下,南城大学附近交通方便,环境也好。
齐昭附和道:而且离Pluto很近,离我们琴行也不远。
梁乐补充说:这不重要,主要得看校外好吃的东西多不多。
陈风瞬间反应过来--郑贤礼果然是要租房子。
他在对话框打出一句“我明天就去看看”,但没急着点发送,怕回复得太及时,会暴露自己一直盯着屏幕刷新消息,结果张明洋突然叫了他一声,他猝不及防手一抖,把这消息秒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