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随便呢?

虽然钱转给陈风了,但陈风还是不爽。

郑贤礼乐队演出的时间在晚上九点,地点是南城大学附近一家比较大的清吧,陈风已经习惯了他们选的场地变换不定,有时需要买票,有时直接免费,吃完晚饭就开始清理相机内存,准备提前出发。

大概是看上去心情很好,连张明洋都忍不住问他:“要干什么去?”

陈风不是很愿意分享,低着头随口答:“有事儿。”

以防张明洋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我跟你一起去”,陈风把备用电池拿上就立马出了门,连声再见也没说。

乐队的鼓手在朋友圈里介绍说,这家清吧是他们乐队主唱刚接手的,今天只是试试水,反响还行的话,可能就会把里面简单装修改造一下,搭个台子,座位都搬走,发展成固定的演出地点。

他们每次演出都不在意到场人数,经常是一时兴起就突然找个地方摆上乐器开唱了,有计划的时候鼓手会提前发预告,没计划的时候就随缘,所以这次找上这家开错了地方导致生意始终一般的清吧,陈风并不奇怪,毕竟从他们随缘的次数大于预告的次数就能看出来,他们这群人太信缘分了。

这家生意惨淡到开不下去的清吧叫Pluto,而郑贤礼他们乐队叫冥王星,清吧正好要转让,乐队正好缺地方,这么一来连换招牌的钱都省了,反倒像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一样。

趁座位还没被搬空,陈风找了个空位坐下,可惜吧台已经没有了,他进来之前还在门口看见个潦草的牌子,上面写着:重建中,无酒水,请自备。

陈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儿的氛围其实还不错,空间挺大,结果刚把镜头盖打开,想拍张照纪念一下,就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漫不经心一回头,一个“操”字差点脱口而出。

得亏是差点,身后的人是郑贤礼。

今天又是一身黑衣服,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离开场还有很久,来房间坐。”音乐声太大了,郑贤礼只得俯身贴近陈风耳边说。

陈风觉得半边脸都在发烫,捧着相机连连点头。

乐队成员都在小房间里,主唱兼贝斯手路星洲,键盘手齐昭,鼓手梁乐,还有吉他手郑贤礼。

郑贤礼也是刚刚才到,正穿过人群找路星洲说的房间在哪儿,一抬头就看见灯光下摆弄相机的陈风。

“你下次来就提前告诉我们啊,顺路的话还能接你一起过来。”齐昭给陈风倒了杯水,递给他的时候笑着说:“你都快成我们的编外人员了。”

梁乐一边回消息一边附和道:“可不是么,我拿来宣传的图全是他拍的。”

“你早说啊。”路星洲看过来,“下次给你发工资。”

他们乐队从来没有正经运营过,连个公众号或者官方微博都没有,每次有人问下次演出在哪里、大概什么时候,他们都说不知道、看缘分,后来鼓手梁乐就自行把自己的微信号当成了官方账号,有什么消息都发在朋友圈里,时间一长,大家就默认这活归他干了,再有人提问,他们就回答“有事找梁乐”,于是陈风每次给他们拍了照,修完之后都会选几张发给梁乐,让他当宣传海报用。

“不用不用。”但陈风觉得就这事给他发工资是真不至于,连忙摆摆手,说:“我是喜欢看才拍的,又不麻烦我。”

“行,那等我把这儿弄好了,以后的贵宾席都留给你。”路星洲说着就转头去跟齐昭商量陈风进房间之前的话题了,场地要不要扩建,具体怎么设计之类的。

没人跟陈风说话了,陈风的注意力就自动放回到郑贤礼身上,他无意间瞥见郑贤礼的手机屏幕,好像是某租房app的页面,不过这app也能拿来订酒店和民宿,他不好确定郑贤礼是在查什么。

这时梁乐终于把微信消息全都回完了,放下手机坐到陈风身边来,问他:“听说你考上南大了?学霸啊!高考得有六百来分吧?”

如果郑贤礼不在这里,陈风估计已经开始吹牛逼了,然而这个如果不成立,陈风只得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谦虚地表示:“没有那么厉害,只有五百多。”

梁乐一愣:“今年录取线只要五百多吗?你哪个专业啊?”

陈风说:“表演。”

南城大学的表演专业不是特别出众,毕竟是综合类的大学,表演专业不如东城的电影学院名气大。陈风填志愿的时候不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但他实在不想去东城,思索来思索去,最后还是用“南城大学排名更靠前”说服了自己。

“艺术生后面都在集训,五百多是真不简单啊。”齐昭也过来凑了个热闹,“作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建议,大学千万别放松,去个更好的学校读研,有条件出国留学是更好了,你毕竟分数放在这里,是学习的料就争取多学。”

路星洲对此持有不同意见,“你可别把自己的遗憾放到别人身上,万一人家有自己的追求呢,谁说就只有读书一条路可走?”

接着他们俩就这个话题又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当事人陈风坐在旁边反而插不进话。

乐队四个人的年龄不太平均,最小的梁乐今年刚满二十二,跟正在西城上大四的徐远川一样大,他从南城的一个偏远小镇来,父母前几年还拉着车卖早点,听说今年有了自己的小店面,生活条件不算好,但梁乐看起来很阳光乐观。

队长路星洲今年还不到二十四,本地人,父母都是金融行业里颇有地位的人物。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得宠程度可想而知。家里从小就只希望他健康快乐,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花多少钱都行,乐队基本就是被他一个人“投资”出来的,比如这次的场地。

齐昭比郑贤礼还要年长两岁,东城人,家里是做餐饮行业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他跟家里断了联系,大学毕业后一个人跑来南城,自己开了家琴行,放弃了计划中的考研考博,一直平平淡淡过到今天。

陈风跟他们几个其实不算特别熟悉,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喜欢跟着郑贤礼,郑贤礼把他带去过齐昭的琴行,再加上每次的演出都守在前排,换成是谁都该被他们几个记住了,何况陈风当年来南城上课,还是郑贤礼让齐昭给他介绍的老师。

陈风很喜欢跟他们接触,他们是郑贤礼为数不多的好朋友,陈风可以从他们对话中加深对郑贤礼的了解。

“表演系的学生太腼腆可不行。”路星洲跟齐昭交流完毕,又转过头来冲陈风挑挑眉,“今晚要跟我们一起上台吗?”

陈风心想好家伙那真是求之不得,嘴上却在努力保持人设,“太突然了,我紧张,我还是去给你们拍照吧。”说完又在心里碎碎念:求求了,速速邀请我!

“我的琴借你,或者你唱歌儿?我记得你会唱歌来着。”齐昭说完又补充:“我们带来的谱子不多,你挑挑看,其它的也可以,你唱什么都行。”

陈风假装犹豫了一会儿,实则内心蠢蠢欲动,正要看似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郑贤礼就放下手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去吧。”

陈风在郑贤礼面前虽然话不多,但是朋友圈和他的内心戏一样活跃,有时也会发一发唱歌弹琴和课上课下的小视频,郑贤礼偶尔刷到就会给他点赞。

郑贤礼知道陈风会什么,只是不知道陈风本质上并不怯场,刚才的行为对他而言纯粹是想给一个有能力但没自信的孩子一点鼓励,于是也就不知道陈风已经心跳加速到快产生“郑贤礼会不会也喜欢我”的错觉了。

后来陈风的相机从路星洲手上换到齐昭手上,他们在台下跑来跑去给台上的人拍照,不过由于这方面不太在行,不知道怎么调参数,陈风就设置了全自动,全自动在有氛围的场景下反而没什么优势,拍了特别多,最后只能勉强选出来一小部分。

路星洲在台下的时候陈风就唱歌,齐昭在台下的时候陈风就弹琴,有人以为他也是乐队的一员,在演出结束后还去梁乐那里要他的联系方式,但他让梁乐不要给,他不想让他的好友列表超过五十个人。

这个范围标准以前是三十个的,开学之后多了一些不得不加的人,这才狠心开放到五十个。

出了Pluto已经晚上十一点,路星洲说要请大家吃饭,陈风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就像电视剧里那样,经理都出来冲路星洲点头哈腰说“路少爷要不这顿我来请”,没想到去的是一家小吃街尽头的烧烤摊。深红色的棚顶,有些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烤串的香味从街头飘到巷尾。

等老板娘过来给他们递菜单,陈风才知道这是梁乐的妈妈,心里对这几人的好感顿时上升了无数个百分点。

冰啤酒都开了盖,齐昭回头冲正在忙碌的梁乐妈妈说不用拿杯子,接着路星洲就开始对今天的完美演出发表感言,看起来像还没喝就醉意熏熏了。这时郑贤礼突然起身走开,陈风转头看了一眼,见郑贤礼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可乐。

他在郑贤礼往回走的时候匆匆把头转了回去,生怕自己紧紧追随的目光会让郑贤礼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