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倾身去拿,打开刹那脸色煞白,捏纸的手微微颤抖,抬起满是惊慌的脸。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贺霆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自己不会生气,出口却不由自主带上冷笑,两肘压向膝头,欺近梁平,“作为圆圆的爸爸,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梁平一直在欺骗他误导他!没有电梯配件厂,更没有卖。梁阿姨车祸离世后,梁平生下圆圆,直到圆圆长到一岁多才出来做事!一直以来,梁平根本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圆圆是他的女儿!

嘴唇嚅嚅,梁平在他的逼问下失语,良久换了口气,惨白如死人的脸才活过来,有了点点血色,哑哑叫了声,“贺霆。”喉咙一吞,喉结像是被按进水里的球,无处不惶惶。

他的声音让贺霆想起以前,他每每这样叫自己,自己每每心软。如今想来,真可笑无比。

“我准备让圆圆出国。”

这句话,来得突然,轻飘飘又沉甸甸,砸得毫无准备的梁平是眼睛红眼泪掉,顾不上抹,膝行到贺霆腿边,“贺霆,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做。”

贺霆耳朵自动过滤了他的哽咽,甩开他的手,“你可以瞒我骗我,我就不可以,我就什么也不可以是吗梁平?!”

梁平被他的话震楞了一秒,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从她出生到现在,你一天都没带过她,是我自己把她带到这么大的,你不能一下就跟我说,要把她……”激动惊惶,梁平吸着鼻子,后头的话悉数被哭腔吞没,救命稻草般拢住贺霆的腿,泪汪得整张脸都湿透。

他竟想打感情牌?竟敢?贺霆离他满是水光的脸那么近,近得能闻到泪的气味,“你不是很会骗我吗?骗我她是你跟厂里的男人生的,骗我你在卖。没关系,你这么会骗人,圆圆出国以后,你就骗骗你自己,当你从来没有生过她好了!”话语掷地,贺霆推开梁平就要走。

他终归还是小心眼的,从前被骗时滋生的所有嫉妒和不甘,如今都要梁平来买单。他怎么这么蠢,虚构的编造的男人都能给他苦头吃?让他晚上想起来就睡不着觉?怎么梁平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不呜呜……”梁平站起抱住他,抱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对上他以来终于聪明一回,“贺霆,是我错了贺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只要你不要把圆圆送出国,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

贺霆低头看他这张脸。这张嘴,这双眼,只有在床上才诚实。他咀嚼梁平这些话里的可信度,越嚼心越冷,“什么都可以做?”

梁平忙不迭点头,挂在下巴的泪不绝。

“什么都可以做也包括爱我吗?”

愣了愣,梁平缓慢地眨了下眼。

贺霆掰开他的手,转头就走。要犹豫一分钟一秒钟的东西,他绝不要。

梁平怎么可能让他走。走到门边的贺霆低头看着腰上紧紧环上来的一双手,深吸口气胸膛起伏,“放手。”

“圆圆出国以后,日子我们就这么过吧。”恨也好爱也罢,天底下互恨对方还在一起过的也有。

这么过?怎么个这么过?没有圆圆就过不了。泪大股大股地涌出梁平的眼眶,打湿贺霆的背,“不呜呜……贺霆,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喜欢你,爱你”

他的话被贺霆无情打断,“时间?”他还敢提时间,“我没有给过你时间吗?连最后的机会我都给过你?!”贺霆低头看着那双抱住自己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去掰。

像是感觉不到手被生掰的疼,梁平满脑子都是贺霆的话。是那一句,贺霆问自己是不是特别讨厌他。最后的机会在那天。

抖着身体的梁平想到那天自己的回答。是他自己错过的。他把脸深深埋进贺霆后背,几乎要被哭腔闷死,“对不起……”

道歉用多就会苍白无力,小孩都不会被打动。顿都不曾顿,贺霆去掰他另一只手。他们之间不用再探讨这些,爱和不爱,走出这间房,全无必要。

猜到他想法的梁平,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对抗他。贺霆扯了左边的手,右边的又缠上来。仿佛只要他出不去,圆圆出国这事儿就不会板上钉钉。

贺霆索性转身掐住梁平的肩膀,冷着脸,“梁”

他的话被梁平的拥抱打断,撞上来那般,梁平抱得又紧又重,仿佛永远不会撒手,“再给我一次机会,贺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骗你了,求你……”

越说,心头萦绕的绝望越是让梁平崩溃,话全变得含糊不清。不过,这也不太要紧,贺霆全没在听,咬着牙低头看自己的手。它正被梁平的手握住,情人那般十指紧扣。

第16章-16*

谈话因为梁平的胡搅蛮缠无疾而终。当晚,两人同床共枕,都失了眠。尤其梁平,将近五点才迷迷糊糊睡着,没睡一会儿,听见贺霆起床的动静,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圆圆还在不在小床上。

站在床边的贺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冷眼进了浴室。等他从浴室出来,就见梁平已经把睡熟的圆圆抱在怀里,脸上那种神情,贺霆见过。是面对危险,护崽母兽独有的警惕。

贺霆无声地笑了,勾起唇角,站在床尾和他对视,对峙。

开始,梁平还和他对着看,没几分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渐红,嘴唇要张不张的可怜相。

不再给他开口道歉哀求的机会,贺霆出了房间。

这天以后,梁平开始了吝啬鬼守金库式的守圆圆,不,比那还仔细,他几乎寸步不离圆圆,拿出一副谁要来抢她就跟谁搏命的架势。

秋姨除了买菜大都在家,看在眼里,虽不了解他们之间吵了什么架,到底不忍,觑了一天傍晚,跟贺霆提了一嘴。

贺霆非常清楚梁平这几天的惴惴不安,这正是他的报复,他只会冷眼旁观。

“他真这样?随便他好了。”这是他给秋姨的回答,惊讶完听之任之。

白天的精神紧绷让梁平夜夜失眠,很快,人就瘦下来,肠胃也举旗抗议,吃进去丁点儿东西都要吐出来。

又一次在吃早餐时冲进浴室干呕后,漱过口的梁平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早餐也来不及吃,他出门去了一趟药店,回来进了浴室。

午后的三点多,贺霆提前下班,手里拎着圆圆爱吃的小蛋糕。他最近经常提前回来,秋姨见怪不怪,只是拉住他,下巴朝楼梯扬扬,“大半天都没有下来了,午饭都没吃,圆圆也不带了。”

贺霆不留痕迹皱了皱眉,把手上纸袋递给她,又朝她怀里的圆圆笑笑才上楼。

窗帘拉得密实,又不开灯,推开门的贺霆被卧室的昏暗吓了一跳,不耐开灯,看向床上的隆起。

翻了个身,梁平慢慢从床上坐起,在灯光下不适地眯起眼睛。贺霆知道他并没有在睡,因此毫无愧疚,开灯后又拉帘开窗。

室内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沉闷混浊,午后的风吹进来,掠到梁平脸上。他叫住要进书房的贺霆,“我们谈谈。”

“如果是圆圆的事,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盯着书房桌上的雕刻摆件,贺霆的脸跟他的语气一样平静。

唇角牵出点笑,梁平抬起苍白的脸,“我怀孕了。我们可以谈这个吗?”

落在门框上的手骤然收紧,贺霆瞳孔一缩,转身看他。

没有错过他脸上逝去的愕然,自嘲浮上梁平的眼睛,“你陪我去趟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