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一张这几日又追着他在他耳边碎碎念:“臭小子!你怕不是骗我,这都几日了,哪里有人来?”

“怎么还没来?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你也不去催催”

“再不来,我就回去了,我的木貔貅只做了一半,还在家等着我呢!”

阮榆只能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熊一张,知道他爱喝果酒,跑到外省给他买,让他再等他两日。

这一日,阮榆下朝后,在东盛门上了个茅厕,出来时正遇上羊房,心里一咯噔,行了个礼,羊房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回了礼,入厕时又多回头瞧了阮榆两眼。

阮榆在茅厕外踱了两步,踩着极慢的步子朝着马车走去,即将登上马车时,忽然被唤住,阮榆回头,见是羊房,心里频频乱跳,面上假装惊讶道:“尚书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后辈出力?”

羊房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听闻,有一位机扩之术超凡绝世的先生要在京教学,故想打听一番”

阮榆面上抑不住爬上几抹笑,说:“是家父旧友,汝南人士,确是技艺绝世”

羊房一听是阮老将军的友人,松了口气:“不知设办在何处?家子极爱机扩,若能得其指点一二,想来多有益善”

阮榆心中喜悦,面上却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胡编乱造道:“本想在国学监请一个月的堂讲,但告知熊先生之后,他极其不愿,想来尚书大人也知道,熊先生当年是自宫廷中被驱赶出来的”

羊房点头,表示理解。

阮榆说:“晚辈已经在将军府内改造了一间小库房,这几日正在擢选,择一名学者入府听学”

羊房问:“一名学者?”

阮榆连忙解释:“熊先生说,教精不教多”

羊房心里想,如此也好,问:“将军心中,可已经有抉择了?”

阮榆:“这几日已有许多大人登门,现时还未有抉择,但若是尚书大人有愿,晚辈甚是愿意”

羊房面有难色,似乎是犹豫不决,内心挣扎,阮榆睁大眼睛盯着他,怕他摇头拒绝,但不多时,羊房便点了点头,说:“那就先多谢将军了,有劳熊先生”

阮榆满脸喜色,但又想到些什么,小心翼翼的说:“还有一事,要告知尚书大人”

羊房:“请讲”

“前些日抓获东乘教反贼,现下将军府中戒备森严,怕有极端分子混入,出府必要上报,为保证羊公子安全,教学这一月内,公子不得单独出府”阮榆讲完,心里忐忑,一瞧羊房,果然是面色严肃,一脸不愿。

良久,羊房道:“那还是罢……”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下官愿意,下官愿意啊!”

两人回头,见是谏官刘仄,跑上来说:“方才大人和将军说的,下官都听到了个七七八八,我有个内侄,前两日哭着求着要请熊先生的课,即是尚书大人不愿意,还请将军考虑一下我内侄”

阮榆:“……”

阮榆为难,实在不知这刘仄是从哪个疙瘩里跑出来的,甚是碍事儿,正想着借口回绝,就听羊房说:“我是同意的,倒让刘谏令空欢喜了”

阮榆不假思索,慌忙道:“那我明日午时派府卫接羊公子入府,请熊先生教学一月”

等刘仄走了,羊房面色担忧,说道:“家子前些日子遇到歹人受了些惊吓,如今日日将自己关入屋中,只一个人做些书画,摆弄些机扩,闷然不乐,到时入了将军府,还要麻烦将军多加照拂,若他不适,万万要告知老夫”

阮歹人心里涌出些愧疚。

羊房说:“将军可否载老夫一程?”

阮榆连忙让驾车小斯掀了帘子,亲自扶羊房上车。

坐定后,车轱辘在宫廷门前官道上转动前行,羊房在车内,愁眉不展:“这件事稚儿还未得知,待我回去与他说,他必是高兴的”

阮榆有些吃惊,原来不是羊稚慕名相求,是羊尚书见儿子整日闷闷不乐,想让他开心些,才愿意将保护在羽翼下二十年的儿子送到别人的府邸,分别一月。

阮榆沉声道:“羊尚书真是,爱子深切”

羊房沉默不语,勉强笑了笑,他知道,羊稚一点都不喜欢整日待在府中,他心里,定然是怪他这个爹,关了他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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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离别

午间,羊家父子在一起用膳,羊房见他房里放了两个雕着长枪的木桩子,问:“你近来在研究机关?”

羊稚说:“一个阵法,若能成功,可用于军中作战”

羊房默然不做声,半晌,回道:“这些东西,自有研究军法的人去做,你又不需从军,研究些香阑机扩,木制小型的便好”

羊稚不言语,知道羊房不乐意让他碰武器兵法这类的东西。

吃过饭后,羊房去倒茶,却发现茶桌角落里,《苗人凤诗选》下压着一本土黄色的旧书,拿出来一看,竟是《东阳兵法》,顿时面色一黑。

羊稚瞧见,急急忙忙要去抢,羊房却拦开他,翻开看,里面仔仔细细,用小楷毛笔标注的满满当当,纸页边角微烂发卷,一看,便知这书已经是被反反复复查阅过的。

羊稚见了,急忙说:“爹,还给我吧,我做机扩,要用到这本”

羊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说道:“看这书干甚?不是早告诉你不要翻阅这等对你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你要干嘛?要去从军?你怎么去从军?如何能去从军?”

羊稚被戳到痛处,泫然落泪,羊房见了,更是生气,他最见不得羊稚掉泪,脆弱不堪,哭哭啼啼,如闺中女子一般!怒气上涌,羊房举起书,三两下便撕的零散稀烂,狠狠掷到地上。

羊稚心如刀绞,那是他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标注的心血,但自己爹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这些捏碎,小时候偷买的每一把木剑,每一个偶然结交的朋友,长大后偷藏的酒,偷看的兵书,做的北塞诗……

“是!我凭什么从军?凭什么饮酒交友?凭什么研究兵器军法?凭这副畸了形,恶妖转世的身子吗?”羊稚推倒做了半月的木桩子,失了神般回屋。

羊房站了许久,抬起袖子沾了沾湿了的眼角,把木桩子扶起来,转身走了。

到晚间,羊房命管家去找羊稚,管家到时,羊稚正在院中对着月亮饮茶,一时间,管家竟有些看呆了,自家公子雅量超凡,映着一轮皎洁满月,真当是天上来的神仙,或许此时正想着,何时归位仙界呢。

羊稚瞧见他,面色复杂,问道:“父亲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