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速度快极了,像头猝然发起进攻的猎豹,赫连昭站在原地,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在二人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赫连昭脚步一错,弯腰从他张开的双臂下穿了过去,同时反手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勒住他的腰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摔在地上。
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巨响,殿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赫连昭仅在眨眼之间就将晟王制服。
身旁响起砰的一声轻响,楚鸣珂侧目去看,皇贵妃单手按在了桌上,白皙妍丽的脸上难掩欣喜之色。她面带笑意,望着那个自故乡而来的青年,她为他感到骄傲,仿佛他的胜利就是她的胜利。
楚鸣珂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今天晚上的这场闹剧没这么快结束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被摔翻在地的晟王站起身,敏捷地飞身一跃,直扑赫连昭后背,以双腿夹住他的腰,同时上身发力,想将他带倒在地,借此为自己寻回些脸面。
却不想赫连昭的反应比他还要快,在他扑上前来的瞬间,赫连昭闻风转身,当即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揽住他的大腿,将他在空中一旋。
晟王霎时失去平衡,像只风车般旋转着摔在地上,在短暂的怔愣后发出哈哈大笑,起身朝着赫连昭摆手,示意认输。
两次挑战,皆是一击必杀,赫连昭锋芒毕露,站在殿中如同一柄出鞘长刀,昭示着他的不可战胜。
博弈再次开始,赫连昭是新的筹码,人人都想得到他,妄图通过在他的身上取得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证明这个王朝的武威。
但无人胜利,赫连昭骁勇英武、百战百胜,谁也别想从他的手下讨到一点便宜。
建宁帝终于在某一刻感受到了威胁,他端坐于龙椅之上,开始正视这场博弈,楚鸣珂耐心地等待着,他心无波澜、面静如水,直到坐在他身旁的建宁帝开口呼唤他的名字:“鸣珂。”
楚鸣珂转过身,面朝向他,低头应是,然后转身走下台阶。
迈向大殿中央的时候,楚鸣珂感受到皇贵妃正在注视自己,他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威胁与警告她不希望赫连昭输,因为族人的胜利就是她的胜利,仿佛只要楚鸣珂输了,他们就能一直赢。
但这世上没谁能一直赢。
楚鸣珂走到赫连昭面前站定,坐在他身后的是建宁帝,也只有建宁帝,他就像是棋盘上,挡在帅前的最后一个士,只要他输了,整个大楚就将全军覆没。
小金锣铛铛敲响,殿中的两道身影迅速撞在一起,又在眨眼之间立刻分开,赫连昭在楚鸣珂的身上觉察到了危险。
面对楚鸣珂的时候,赫连昭突然想起了他在猎场上遇见的第一头兽。
他躲在树的后面,一点一点靠近,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扑上去,死死掐住那头小狼的咽喉。
第二次试探很快开始,他们撞在一起,肩膀相抵、手臂纠缠,呼吸在刹那间被拉近,脸颊几乎贴在一起,赫连昭闻到了他身上梅花的香气,还有掩藏其中的血腥味。
楚鸣珂挣开束缚,右手一翻,拍向赫连昭的胸口,却又在下一刻被擒住手腕,按回身前。
“这位大人,”耳畔突然响起青年的笑声,赫连昭向前一步,顶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后推,楚鸣珂寸步不让,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近在咫尺,“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楚鸣珂斜过眼睛看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兴奋与狂热,赫连昭将他当作猎物,而认自己为猎手,他兴奋得浑身颤抖,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怖的征服欲望。
他的声音带着热气和潮意,徘徊在耳边蛊惑,楚鸣珂不为所动,当即脚下一错,钩住他的右脚,同时双手翻掌猛推,欲趁机将赫连昭推倒在地。
赫连昭几乎在同时做出了反应,他反绊住楚鸣珂的腿,右手借机缠住他腰间玉带,左肩用力一顶,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楚鸣珂扛在肩上。
殿中发出惊呼,下一刻,楚鸣珂在空中翻身,用双腿缠住赫连昭的手臂,借着赫连昭将他甩出去的力道带着他一起摔在地上。
记忆中的幼狼与赫连昭一同滚落山坡,在身后留下血迹,不甘死去的小狼从手中挣脱,冲着他嘶吼咆哮,反扑上来要咬断他的喉管。肉体撞击在一起,他们在寒冬的凛风下赤裸相搏,血液在沸腾、野兽的咆哮也是他的咆哮。
他们同时摔倒又同时爬起,像是抵触的羚羊般撞在一起,不心软、不留情,将这一次摔角当作生死对决。
突然,赫连昭笑了起来,目光落在按住楚鸣珂左肩的那只手上,他用拇指去蹭楚鸣珂暴露在外的颈侧,指腹沿着白皙皮肤上的那道血迹摩挲:“你忘记擦干净了。”
温度在升高,狎昵的触碰像是迸在干柴上的火星,交缠的呼吸变得暧昧,青年眼中对于征服与掠夺的狂热几乎在此刻喷涌而出。
楚鸣珂打心底里感到可笑,因为这个危素人根本不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
他迅速侧脸、卸力,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回身一拧。赫连昭果然上当,他顺着楚鸣珂的力道旋身,想要抱住他的腰将他背摔在地。
楚鸣珂是猎物,更是猎手,他在被赫连昭抱住的瞬间带着他一同向后倒去,以脊背承力,手脚并用地将他蹬飞出去。
殿内沉寂片刻,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赫连昭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楚鸣珂抬手掸去肩上的灰尘,缓步走到他面前。
楚鸣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睫羽半垂,盖住了那双眼里的轻蔑与不屑,只余几分倨傲。
两片绯红的薄唇微启,楚鸣珂似笑非笑地说:“你输了。”
第3章
夜已深了,细雪又落下来。
宴席结束,使团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出宫前往会同馆落脚,成群的火把将满宫红墙绿瓦照得通明,渐渐沿长街远去。
楚鸣珂独立殿前,望着攒动的人群良久,才抬手抹去落在眼睫上的雪,拿过一旁小太监递上前来的手炉,转身朝内宫走去。
他生得高、步子大,走路很快,太监们小跑着围在他身侧,提灯引路、抖开斗篷披在他的肩头,一个比一个脚步匆匆。
行至乾清宫,守在门外的太监立即迎上前来,快速道:“千岁快些!就要到皇上服丹的时候了。”
楚鸣珂走得急但稳,两步上了台阶,带起一阵风,吹开了他肩上的斗篷:“殿中还有谁在?”
“不曾有旁人,老祖宗回了司礼监,似是皇上有事交予他办。”
一行人前后入了宫门,楚鸣珂走在最前,仰首看向面前庄严巍峨的宫殿:“主子唤我前来可是为着同一件事?”
小太监以双手捧过他递出的手炉,又忙去接他脱下的斗篷:“奴婢不知,千岁还请快些进去,莫叫主子万岁爷等候!”
话音落地的同时,楚鸣珂一撩衣摆,抬步入殿。
殿内烟雾缭绕,四处弥漫着九和香的气息,缥缈若仙境。静谧中响起细微的咳嗽声,楚鸣珂抬头看去,见建宁帝身穿单衣,坐于榻上,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贴着榻沿垂下,随意地晃荡。
另有两个宫女伺候在侧,一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手捧托盘,其中盛着尚未服用的参茶与红丸,另一个则手持箭袋,立于榻前。榻前五步之外摆着一尊双耳铜壶,壶旁箭矢散落,壶中唯有一箭。
见楚鸣珂来,建宁帝回手抽出一箭,却不投壶,反倒扔向他。
那箭袋中的箭是四卫营中训练时所用的真箭,尚未拔除箭镞,锋利无比,带着阴冷的寒光飞来,眨眼间就到了楚鸣珂面前。